了书,再回到秘书监,也将要到晌午小休。回处所吃饭的时候,几个楷字将他团团围住,席之锦打头,小声道:「方才去翰林院,那批穿蓝袍子的有没有给你脸色看?」
顾况实话实说:「没有,倒还客气。」他进翰林院也总共只见到两个穿蓝袍子的大人,官服穿得服帖平整,官步迈得不急不徐,虽然不大瞧他,不过说话都温雅有礼。看牌符后到书库取书出来,也没花多少工夫。
楷字们没问出什么来,便都散了。顾况在回廊上同程适擦肩而过,程适皱眉看着他像欲说什么,嘴张了张却没出口。顾况同他点个头继续向前去,程适在他身后道:「坐进内厅,也莫要太得意。」口气极为生硬。
顾况听在耳中很不受用,站定半侧过身,眼也不望程适,慢慢道:「程贤弟教训得是,愚兄承蒙程贤弟日夜惦记,委实感激,委实惶恐。」回身只听见程适在背后「切」一声:「不识好歹!」
风软天如镜,本是好节气,今天也原该是个好天。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都那么觉着。
昨晚上万岁爷下旨今天在御花园设宴,命睿王进宫赴宴。到中午睿王殿下来了,像有什么喜事,满面春风。睿王殿下欢喜皇上就高兴,皇上高兴大家都能高兴。宫娥太监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小心伺候。
开席喝酒,只有皇上与睿王对坐,贴身伺候的张公公渐渐瞧出事情将要不妙。皇上一团高兴与睿王殿下对饮酒,睿王殿下的一团心思却不晓得流连在哪朵云彩上,一面将皇上的话随口应着,眼角眉梢却含着自得其乐的笑意。
片刻后,皇上也瞧出来了,擎着酒杯道:「十五弟今日有什么好事情,满面春光。也说给朕听听?」睿王道:「蒙皇兄垂问,臣弟今日在路上瞧见了一样玩意儿,想起闹逆贼时的事情,一时走神,在皇兄面前无状,望皇兄恕罪。」
恒爰道:「十五弟同朕说话,几时起开始这样客气。你倒是看见了什么,与朕说说?」
睿王低头道:「臣弟与皇兄虽是兄弟,更是君臣,君前臣不得无状,方才委实是臣弟逾矩。」看着酒杯,刚敛住的笑意却忍不住又从嘴角上冒出来,「说出来皇兄莫笑,臣弟方才进宫时,在街上瞧见卖糖人的摊子,便想起当年在民间街头住的时候,只为了这一文钱一个的东西,在摊子前偷望,馋了几天,实在有趣的紧。」
皇上听着一笑,再往下喝酒,睿王殿下虽留神小心,却仍忍不住时常走神。皇上的嘴角虽挂着笑,眉梢的怒气却越来越重。这酒席只吃了一个时辰,最后一壶酒刚完,睿王就推说身子不适,匆匆跟皇上告罪回去。
皇上带笑皱起眉头:「你难得进宫,朕想你多跟朕说说话不成么?若身子不适朕喊御医来给你看看,今儿就陪朕宿在宫里莫回王府了。」睿王单膝跪在地上回说身子不适是前两天打猎劳累多了,歇歇便不妨事,实在不敢在宫里惊扰皇兄。如此这般执意推辞,皇上便挥袖道:「罢了,你便先回府歇着罢,等调养好了再进宫陪朕说话。」睿王欣然领旨,匆匆行礼走了。
皇上面无表情踱到御书房,吩咐去中书衙门传中书侍郎司徒暮归。还好今日老天眷顾,张公公领旨刚出御书房,便迎上来通报的小太监,中书侍郎司徒暮归求见圣上。
皇上听到通报脸色稍缓,司徒大人还是那么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着急的老样子,进御书房同皇上见礼。皇上见到司徒大人,终于一挥袖子,左右伺候的太监侍从松了口气退下了。
左右退下,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恒爰踱到龙椅旁坐下,开口道:「朕正要派人去传你,你倒自己来了。你求见朕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司徒暮归垂手道:「也没什么要紧事情,不过是皇上几个月前让臣寻没寻到的人,臣恰巧碰见了,因此特来禀报皇上。」
恒爰此刻满脑子十五弟,却不记得什么几个月前要寻的人。司徒暮归往下补了一句:「便是皇上当初让臣找的程适。」
恒爰方才蓦然想起,司徒暮归继续道:「当初臣在进士科的试子名单里没寻见此人,原来此人报进士科却误报了明经,现在秘书监任从九品下的楷字。」
从九品下楷字?恒爰皱眉道:「朕记得明经科末等,方才授从九品下。」
司徒暮归噙着笑道:「皇上,那程适中的正是明经科的末等末名。」
末等末名,恒爰心中忍不住踌躇,欲长叹,是叹无高才却有德难得,还是叹有德却无高才可惜?沉吟片刻道:「既然他已进了朝廷,且在秘书监看看吧。你去嘱咐程文旺多留意此人,却不要说是朕的意思。」
「不说是皇上的意思,程文旺一定以为是臣的意思。按他程大人的脾气,恐怕那人的日子今后有些紧凑。」
恒爰闻言又皱起眉头,司徒暮归接着道:「不过这样也罢,若能在程大人关照下还游刃有余,日后便可放心重用。」
恒爰扶着龙椅扶手起身,眼角看向司徒暮归:「你能晓得朕的意思最好,况且是你跟朕举荐让程文旺去编忠烈谱,他也算欠你人情。似乎此事程文旺还不晓得,要不要朕帮你提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