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最恨的,是小贤。
嘉斐觉得无法接受。
这个人,哪怕多一点点的私心,只要一点点,优先考虑自己的处境,也根本不至于把自己陷入这样的泥潭之中。
然而这人偏不愿意。
他宁愿为他去死。
可他宁愿为他去死,也不肯为他“苟活”。
就好像当年,父皇赐他一杯“鸩酒”,他也仰头就饮,竟从未想过告饶求活,没想过被迫要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死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事到如今,嘉斐赫然惊觉,他竟已十分能够体会父皇,那不断从心底涌出来的血,如此腥烈,吐不出,咽不下,几乎叫他窒息。
他甚至觉得他没有办法面对。
心里有一万句话如鲠在喉,想劝说,哪怕威逼利诱,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好,只要能让那人妥协,乖乖听话。可却又明白地知道,无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小贤是绝不会妥协的。否则,他便也不再是他爱恋一生的那个小贤。
早知今日,当年不如,不要把小贤找回来,纵然不能相守,好过身陷囹圄,生死未定。小贤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在他身边,被他拖累。
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清楚明白地知道着,即便能重来一次,他也一定无法割舍,无法放手。
都是命中注定,劫数难逃。
嘉斐呆怔坐在空旷无人的大殿里,几度想要走出去,最终还是退回原地,孤独叹息。
殿外高台之上,锦衣卫同知玉青也来来回回地转圈,几度想要通报请见,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在他身侧稍远几步的地方,站着的是荣王嘉钰。
荣王殿下环抱着双手,盯着玉青像头焦躁不安的熊一样来来回回踱步,良久,忽然开口问:
“你跟了圣上这么多年,圣上待你如何?”
玉青猛然一怔,站下来应:“我的命是圣上救回来的,若没有圣上,我早就死了。”
他的眼中似有烈烈火焰。
嘉钰静了片刻,垂下眼帘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我有一件有去无回的差事让你做。你若惜命,现在可以拒绝。”
长久以来,总被人笑话心思单纯不善揣度上意的玉青闻言又怔了好一会儿,生平第一次飞快地领悟了全部不与明言的深意。
他郑重抱拳向嘉钰行了一礼。
“殿下只管吩咐吧。我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诏狱毕竟还是锦衣卫的地盘。
嘉钰趁夜去见甄贤时,一眼看见甄贤静静坐在灯下翻书。
书依然是那本旧书,今上旧年还只是皇子时亲手为他誊抄的那本《柴扉小札》。书页明显已泛黄了,显然翻看多年,但依然保护得齐齐整整。
这画面忽然叫嘉钰心中一刺。
他直截了当地扔了一身锦衣卫的衣袍给甄贤,让他立刻跟着玉青离开京城。
甄贤闻言沉默良久,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