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干菜最解暑热,能消积食,生津开胃。其特有的香味重、微冲微甜,渗进肉里油中,闻起来又有不同,像是带着回甘的卤肉。
和淑郡主进禁中陪公主,今日的暮食只有盛平一人吃,江满梨不晓得他想用粥还是饼,就把稻米粥、荷叶炊饼都做了,任由他选去。
糖醋里脊酸甜,甜略胜于酸,裹得极脆的酥,咬下去,外层滋味浓郁,里层肉嫩出汁。盛平默不作声地连吃好些,配稻米粥。
吃完又拿荷叶炊饼夹梅干菜扣肉。
炊饼上拿竹篾子扎出连排小孔,拟作荷叶的经脉,很有趣味。盛平一饼夹二片肉,咬下去,饼软肉更软,肥而不腻,微微甜气,自鼻腔逸散而出,暖而不燥,正好适宜。
最后用些冰镇过的乌梅饮子。徐管事见撤了碗碟,才引江满梨去小茶室见盛平。
江满梨点头行礼:“盛大人。”
盛平瞥见她手里拿了东西,勾勾手指,示意她拿过来,道:“江小娘子不必拘束。”
江满梨便把手里那条百索递上去。
依旧是赤黄绿蓝橙五彩丝线,但丝与丝中间,迎着光微微转动,便能看见一息一息的闪,是江满梨缠如了金银丝。布线匀净,结也扎实漂亮,细细再看,又才能看出比抽彩用的那些,工艺更加繁杂,用的结也不一样。
还有坠儿。盛平目光落在那个坠子上。
牛耳虎眼、鹿身马蹄,石绿的丝线掺了银,编作鱼鳞,郁金色的丝线则掺了金,编成狮尾,四条腿上踩胭脂大红火焰,七彩斑斓,着实精美。
“是麒麟?”盛平语气里带点喜悦,“跟许家三郎的好像不大一样。”
江满梨点头,微笑道:“麒麟四灵之首,更衬盛大人气宇不凡。”
其实原是给盛平编了只喜鹊,早就编好了,只不过做甜皮鸭太过忙碌,盛平又一直未再去过小摊,便迟迟未给。这只麒麟,是增税事出之后,江满梨买线,熬夜赶出来的。
盛平招手叫来女婢,帮他把百索挂在腰带上,似是很满意,道:“江小娘子辛苦了。我那日说价钱你来定,说给徐管事就好。”
江满梨笑笑,道:“大人不嫌弃,我自当赠送。但若大人允许,我确实有个别的请求。”
盛平是个聪明人。江满梨今日之所以有空来国公府,既是因为暴雨,也是因为增税的告示张贴后,小贩不满,导致京城各处小市接连歇市,象福小市也在其中。
而街道司是他都水监的所辖,江满梨想求甚么?显而易见。
“恐怕不行。”盛平摇摇头,“江小娘子所求涉及新政,我无能为力。”
江满梨本也没指望他真能做些什么,只不过不来试一试,总归不甘心。得了回答,心里叹口气,不再多言,点头道了谢。
哪知准备跟着徐管事退下时,盛平却又从后头叫住她,道:“如果江小娘子实在为难,我可以想想办法,或能免去江小娘子一人的市税。”
他语气平和,顿了顿,又道:“不知如此,江小娘子可能时常来府上做些暮食?”
江满梨笑笑,她生得一张喜人的面庞,笑起来尤其动人,惹得盛平几乎要勾起嘴角来。却见她摇了摇头,道:“谢过盛大人好意。小摊儿收入尚可,市税亦勉强能交,大人不必操心了。”
-从许国公府出来,江满梨包了些剩下的糖醋里脊和梅菜扣肉,拿一旧食盒装着,抱在怀中。
马车踏着一寸来高的积水啪塔啪塔走,到了常平坊,没像往常一样回江满梨的小院儿,而是向东,去了竹娘周大山家。
院里亮着灯,听见马车声,门前露出打着伞的半个人影。江满梨眼尖,喊她:“云婶!是我。”
进屋去,云婶阿庄叔都在,周大山浑身湿漉漉,显然是在街道司门前骂了一日,此时嗓子肿了,说不出话,只拿头打招呼。竹娘眼下也乌青,是没睡好,瘦了些,更显出小腹隆起来。
周大山之所以如此气愤,便是因为竹娘怀了孕。二人铺子是租的,本想着夜市生意好,终于给小家攒些家底儿,哪知增税新政一出,白高兴一场。再过一日新政便要施行,恐怕只能就此放弃。
云婶家铺子是自个的,但也满面愁容,叹气道:“阿梨啊,我和你阿庄叔算了算,这税若真要这么个交法,倒不如把铺子租出去还合算些呢。”
江满梨把食盒放上桌,自顾自从灶房拿了筷箸小碟来,给几人分吃食。
几人本没甚食欲,但耐不住肉香,还是吃起来,吃上一口,又免不了要惊叹。这你惊叹一句、我惊叹一句,方才的愁苦便消散了些。
江满梨累了一天了,不拘小节,直接上手,捏一根糖醋里脊吃着,道:“不瞒大家,我想了这两日,终是想到个法子,或能分摊这可恶的市税。”
几人一怔,随即异口同声:“什么法子?”
“合租。”江满梨笑着,抿去手指上的糖醋料汁,“大家可听说过有种食肆,名曰大排档?”
第27章大排档的诞生(两章合一)
新政下放之初,提的是“增建市铺、解除宵禁、缓增商税”,着的是街道司并三司的户部诸案统筹,又暗中宣了大理寺把关。
“增建市铺、解除宵禁”两条倒是基本算得上稳步推进,可“缓增商税”这条,怎么突然就裂了胯了?缓增的缓字在哪?
大理寺衙门廨房亮着灯,案上放着两叠薄纸张,一为新政下放的公牍,一为增收市税的文移,钤的三个大印同模同样,批文亦是相同。林柳着深绿的公袍,未戴幞头,坐得笔直,手肘撑在案上,十指相对,目光仍一行一行地扫。
贺骥坐在案桌的另一侧,手中也抓两份,对比着看。抬起眼来瞄瞄林柳,身子往后一倒,有些丧气问道:“看出甚么错处了么?”
林柳摇头:“未看出。”
“那就是没错处。”贺骥道,“此番突然增税,能做到层层通过批复,且先前一点风声不漏,定是计划周密了的,绝不是一个街道司所能为。这其中牵扯,你想得定比我多,若想从文函上找出纰漏,恐怕难。”
门口帘动,林柳贺骥同时抬头,见是孟寺卿进来,双双起身行礼。
孟寺卿今日在朝上与支持增收市税的几位大臣唇枪舌剑一番,败下阵来,一想到贪墨案背后的大鱼或许就在其中,心中郁闷,此时面色也有些凝重。但见两年轻人深夜挑灯加班,安慰许多,语气还是轻和了些,问道:“可看出来什么?”
贺骥率先摇头,孟寺卿又看林柳。
林柳道:“学生与贺骥的看法相同。从公文上找,只怕是找不出甚么关键了。”
孟寺卿道:“那依你看,关键在何处?”
“在小市的摊铺本身。”林柳拿食指按住桌上一个原本装果子的小碟,“学生的猜测是,此番突然增税的关键,在于幕后之人想逼迫小市里的摊铺——”他将小碟从原处滑了一段,停在另一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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