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市铺的商户,加上那个逃走了的小六,且看哪头先有动静。”
-藤丫阿霍忙活着朝食,林柳孟寺卿聊着案子,江满梨这头却是接连好几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天不亮就到工坊去,赶着夜市开市回来售宵夜,待到关了铺子,又赶回工坊帮忙,马不停蹄。
便是那日她冒雨前来,谈成的新生意。
一新加入分销行列老牌食肆不仅在京城有铺,更在京城附近几州都有分店,偶然把江记的竹筒鸭货田螺分了些去别处,出乎意料地热销至极。尤以离京城不远的南州、襄州二处最盛。
食肆东家是个极有远见之人,见此般机会,亲自从襄州赶来,与江满梨股东三人商谈,订下一大批货,不日便要分运京城外的南州、襄州、应州、祁州四家分店。
大批运货至别处,工坊之初,江满梨还想都不敢想。
此番尝试若能成功,不仅是鸭货田螺的销路又扩张开去,更主要的,是能得知吃食运输的可行性。譬如运送一趟下来,运损多少、时效如何、走哪条路途最合算、过税几何,云云。
因着涉及四家分店,再并上原本就要给京城内的供货,订单量大。
不仅江满梨,吕掌柜这个几乎不参与后厨活计的,此时也拿着长把子大勺,哼哧哼哧地往竹筒里分装卤好晾凉了的鸭货和田螺。厨房多灶多烟火,热得汗流浃背。
阿念和曹铛头合力自灶上抬下几锅刚炒好的田螺,另换洗刷干净的双耳铁锅上去,倒油润锅,帮厨就拎着两大桶已经焯水、泡洗去腥的田螺过来。
阿念看江满梨黑眼圈几乎要缀在脸上,道:“阿梨姐,回去休息罢,剩下的我们几人,不出两个时辰也就做完了。”
“是啊,”曹庆四方脸熏得红如关二爷,也担忧道,“你且回去罢,累倒了怎办?”
江满梨摆手,只拿手里的长把木铲翻搅锅中的鸭掌,使之浸透均匀,道:“无事,我与你们同做完这些,剩下的就只能劳你们多出力了。”
曹庆阿念知她于生意上的执拗,劝不动,摇摇头,也就一齐加快速度干。而吕掌柜却是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抓心挠肝地,又不好直讲。偷着看看江满梨,暗自笑笑,心道还是等她自个说罢。
工坊的活计一直干到子正,江满梨累得几近抬不起胳膊。与曹、吕、阿念三人作别,独自由后门出去。行不过十来步,就看见夜色中静静等着的马车。
马儿甩甩尾巴,踏着小步冒雨往前走。
江满梨带着疲倦的笑意,倚在车厢角落,接过林柳给她带的秋梨红枣饮子。是照着她的法子用竹筒装了的,仍然温热,插一根苇秆作吸管。
喝了几口,竹筒递回去,林柳便顺势接住,另一手轻轻帮她把身后垫着的一只狐毛小枕理了理,柔声与她道:“累了就闭眼歇一会,一刻钟便到了。”
第49章到码头去送货(一更)
郑家分茶总号设于襄州,京城的分号就在宣文坊与兴业坊交接的川字巷里,开了也有二十载,尤以一道入炉羊闻名。五丈见方的半大铺子,门口的立柱摸得光亮包浆,生意之兴隆可见一斑。
东家却不姓郑,而姓孙,不到五十的年纪,身材膀大腰粗,却长了一张丰唇弯眼的菩萨脸,一双肥长的耳垂,让人看了便想起弥勒佛。
孙东家既从襄州来谈合作,自然要邀江满梨股东三人到铺里吃一回。先前吕掌柜已在郭东楼宴请一顿,江满梨又在自家小铺里摆了一桌,均是吃的新式菜色。孙东家赞不绝口,轮到自个,哈哈笑道:“各位不嫌弃,今日便吃个老掉牙的。”
所谓入炉羊,便是有些类似制烤鸭,把羊排肉吊起来,入炉明火烤炙。其难度主要在那特制的炉子以及对火候的掌控。
炉子砌得如袖珍的窑洞,上层设勾架以悬挂,中层挑空,下层便是炉膛,干柴点着,火舌便自中层的空出燎舔而上,半烧半熏地把羊排烤熟。
故而火舌太猛,容易烤成一架黑炭,火舌太弱,又舔不上去,便成了烘肉干。
江满梨三人并着孙东家落座一隔帘雅桌,掌柜亲自带着茶博士来上菜。现烤的入炉羊肉断骨连,色泽金黄,外皮脆薄而微焦,油脂微卷,能看出绝对不腻,然刀子切下去却又汁水充盈,丝毫不柴,很是诱人。
江满梨注意力全被那羊肉吸引了去。不得不赞叹,两辈子吃过的羊肉里,烤的比这更好的,怕是没有了。
孙东家见江满梨感兴趣,示意茶博士先给她切,笑道:“擅烹者必懂吃,江小娘子生得一条灵舌,我便冒昧考一考,看小娘子能尝出几味?”
江满梨以筷箸夹肉,笑应:“那我便不客气了。”
羊肉烤得时候正好,用刀一拨便脱骨,肉面紧致光洁,看不到香料辣椒,然滋味一入口,江满梨就尝出些苗头来了。
这朝代有胡椒花椒辣椒,却没有孜然。江满梨制田螺用的是紫苏,若是炖、焖羊肉,也可用紫苏去膻味,烤羊肉却不行,紫苏一烤就成碎屑了。
而这入炉羊膻味压得不错,定然是用了别的法子。
一干人均看她,江满梨便开口道:“表层焦酥,色泽亮,不难猜,刷过麦芽糖水,为的是制脆皮。”
“甜味本该激发腥气,这入炉羊却一点不膻,花椒胡椒功不可没。若烤得再干些许,我恐怕就只能尝出这两味了。”
孙东家和掌柜对视一眼。
“肉汁五味俱全而回甘,淡淡的橘皮香气之下,还有些许干果醇甜,”江满梨莞尔,“当是杏仁罢?”
“好!”孙东家拍手摇头,笑道,“擅烹者必懂吃,擅烹者必懂吃!江小娘子,佩服。”
以干橘皮、干杏仁来祛除羊膻味实则也不是特别少见的法子。就江满梨所知,有一道杏仁羊汤,便是将葱姜花椒焯熟的羊肉,再与杏仁一同炖煮,让杏仁浅淡的奶油香气渗透入羊肉,起中和之用,炖出来便香而不腥。
只不过郑家分茶这道入炉羊,用得又更精妙些,杏仁橘皮只佐味,不争抢,撩拨着其余的麻辣鲜香,更得五味俱全。
工坊赶工约莫赶了十日,到了九月十五望日,总算是卡着预定好的商船到岸之时,将成批的竹筒货装车,送至道头。
京河上游为洛水,其分支自西向东汇入金缕池后横贯入京,便称作京河。京河流出城外,向东奔入泗河。往东继续走,就是应州、祁州,向南拐,顺支流而下,便抵襄、南二州。
江满梨那次登许国公府画舫时,去过宣桥的道头,不大,以渡行的轻舟浅舡居多。因着宣桥在旧城御街的尽头处,按现代的标准,算得上是市中心,所以两侧摊铺林立,人群熙攘,端个热闹为主。
这次送货去的是新城东门外的采桥道头,就截然不同了。
此处往来船只皆以大货商船为主,京城东路至其余州府粮斛漕运亦由此出,故而桥头河面两侧驳船齐整,以碗口粗的大铁环链索牵在岸边,夜间铁索绞起,至白日开船再下放。通管漕货出入税收的市舶务设在道头正中,凡靠岸船只,皆要上船阅实、验明过所,方才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