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人没有名字,起码对于溱溱,他没有名字。
溱溱只能用“喂”称呼他。
“喂,你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呢?”
“喂,你这身长袍又脏又破,闻起来还臭臭的,该换一身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甚至有时还会怯生生地补一句:“喂,是我太烦了吗?”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这样子过,失掉全部的傲气和信心,甘愿做个跟随者。
红袍人只是淡淡地笑笑,手里握着随意折来的木枝作手杖。
溱溱有些不甘心,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不该对她不感兴趣的。
“你真没礼貌,”她仍想扳回一城,“起码,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做和尚的人,没有什么名字,”他说,“我已经不是红尘中的人,名字这么世俗气的东西,早就和我无关了。”
“那你总有法名法号吧。”溱溱说。她见过和尚,见过没有名字的和尚,她知道这些和尚都会取个法名或者法号。
当然,她不知道法名通常由师长所起,法号则是自己根据自己的秉**好来选。
红袍人忽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随意地应答道:“我的法名译成汉字,叫博通。”
“我总不能叫你博通,”溱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太难听了。”
她知道红袍人在看她,她相信任何男人在看她的时候都难保不动心。
红袍人却似乎偏偏是个例外。
他冷冰冰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着。他的目光飘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西方?好像是西方,溱溱这么觉得。
太阳还没下山,西边有什么好看的,溱溱不由撅起了嘴。
她和男人交锋,从未尝过败绩,就连王沉这么难对付的男人,照样栽在了她手里。可
这一刻她却好像品味到了失败的艰涩。
那滋味真不好受,心痒难忍,还伴随着数钱赌徒妄图翻本的急不可耐。
“你可真不识趣,怪不得做了和尚,”溱溱的言语开始变得暴躁,忘记了师尊对她的教诲:永远别对男人真的动怒,“你活该做一辈子和尚。”
红袍人一点儿也没有被她近乎侮辱的言辞所影响,温柔地应答道:“我确实得做一辈子和尚。”他如兽足般的赤脚仍毫无停歇,似乎不会为任何外物所滞。
真是个软硬不吃的讨厌的人,溱溱想。
她忽然恢复了一些理智,如果要在男女关系之中占到风,就必须保持理智,这是“古树”里的前辈无数次教导她的东西。与之俱起的,是征服红袍人的**。
她想看看,自己的魅力究竟能不能使人逾越清规戒律,突破世俗的藩篱。
她向来以征服男人为乐。
他们一开始的交谈并不愉快,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多少共同话题,红袍人又是个很古怪、很孤僻的人,他只喜欢和小动物待在一块儿,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溱溱有时会怀疑,他精通所有动物的语言。
“喂,你会说兔子语吗?”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会一点。”红袍人轻抚着白兔背的毛,柔声道。
溱溱挑衅道:“那你倒是学一声啊。”
她知道,兔子很少会发出叫声,往往是安安静静地用红红的眼睛注视着世间一切。
“我不能学,”红袍人神神叨叨地说,“我会的关于兔子的语言,不论哪种,都会惊吓到它。”他指了指怀中那只可爱的白兔,双眸慈悲如春阳。
“吹牛。”溱溱翻了个白眼。可她仍然被红袍人眼中那抹既悲戚又怜悯的神色吸引住了。
红袍人笑笑。只是笑笑。
他们离开启程的时候,是溱溱先走的,骑着瘦马,一身素衣。
她没有听见红袍人怀中白兔发出的尖锐叫声,微弱,但极富规律性。
那规律旁人是绝对听不出来的,只有红袍人能够分辨。
当兔子遭遇极大险境,几乎殒命的时刻,都会发出类似的有节律性的尖细声音。
然后它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所有悲伤、痛苦、折磨,都将离它而去。
“给我讲个故事吧。”溱溱说。她发现自己和红袍人聊天会觉得很开心,然而她又惊讶地发现,红袍人其实根本没有说太多的话,反倒是自己傻乎乎地将自己所有的故事都告知了红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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