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套女人的话其实并不难,再老谋深算的女人,其实也是多嘴的。
有人说一个女人顶得五十只鸭子,确实有这句话的道理。
所以溱溱希望红袍人向她说说关于他的事情。
至少不要缄口不提,他是个神秘的人,一定有过很多奇特的经历,她希望听到其中的一两件。
“什么样的故事?”红袍人淡淡道。
“有趣的,关于你的。”溱溱的要求并不高。
每个人都有些有趣的故事,藏着掖着,等待某个愿意倾听的人一层一层地剥开。
可红袍人却摇摇头:“我没有这样的故事。”
溱溱很难过,并不是因为没有故事可听,而是由于红袍人直截了当的回绝伤到了她。
后来她才明白,对于红袍人而言,过往是一种奢侈的东西。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过去,婴儿呱呱坠地之时,过去便相伴于身。
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一个人,是因为他拥有过往的记忆,因为他的种种缘与周围人交叠在了一起。
然而红袍人却不同。
也许是溱溱的表情足以刺痛任何不够狠心肠的男人,红袍人还是松了口:“我虽然没有这样的故事,我却听我师尊讲过一些。”
溱溱让他继续说,他便继续说下去:“在比天竺还要往南的地方,靠近火焰的世界角落那里,有个国家叫作色福,那里的人通身焦黑,肤色比煤炭还要暗沉,眼睛大如铜铃,头发如波浪般层层卷曲,牙齿却像雪一般洁白。
“色福的国王是个睿智却年迈的人,在他治下,国家井然有序,臣民安顺,可是国王并不满意。”
“他为什么不满意?”溱溱插嘴道。
“因为他觉得他的子民不够聪明,却像是蚁穴中的工蚁、蜂巢中的雄蜂那样,是一群没有思想的愚者,”红袍人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瞥了眼地的蚂蚁,“他希望国家的臣民能够聪明一些,起码像他那般聪明。”
“那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毕竟像老国王那样能够统领好一个国家的人并不算太多。”溱溱也下意识地看了眼红袍人眼光所指的方向。
“当然,可老国王实在太老了,他的孩子又全是女儿,他只能向天竺的诸王发出联姻的邀请,希望能由他的女婿来完成他的心愿。
“老国王的第三个女婿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他身,老国王看到了他无私愿景得以实现的希望,三女婿也没有辜负老国王的期望,一到色福,就开始着手于臣民的教化工作,倾听他们的想法,教导他们成为更好的人。”
溱溱喜欢这个故事的开头,她喜欢听遥远外域发生的事情,因为那种地方发生的故事极富浪漫色彩,就好像是在一个永恒的梦里。她问红袍人:“那么后来呢?他们的子民有变得更聪明吗?”
“有,但并不是老国王和三女婿教化的功劳。”那抹悲戚之色又回到了红袍人棱角分明的脸。
“那是谁,谁又有比他们更聪明更智慧的头脑呢?”溱溱不解。
“他们的臣民。”红袍人回答。
溱溱越发听不懂了:“他们的臣民?你刚刚才说他们的臣民是一群愚者。”
红袍人淡淡道:“智慧和愚笨本就没有绝对的界限,臣民愚笨的原因,不过是老国王与三女婿太过聪明罢了。”
“我听不懂,”溱溱并不能体悟其中的深意,可她仍然对这个结果保有了好奇,“我很想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变得聪明的。”
红袍人冰冷坚硬的嘴角陈述着故事的结尾:“很简单,老国王处死了最聪明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那个女婿,然后自杀了。臣民们开始争权夺利,他们明白了金钱与权力是多么好的东西,他们明白曾经的自己在被老国王愚弄,在做着根本不该做的苦力,他们娶回来的女人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类型,只不过是因合适而被老国王专管姻缘的下属所分配的。”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他们终于变得聪明了。”
他的语调真是诡异,诡异到了顶点,但在他夸张的口吻之后,溱溱却察觉到了一丝真实。
就是那一丝真实,让溱溱的脊背都被冷汗浸透。
她有预感,面前男人讲述的绝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传说寓言,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事情,过去发生过,现在发生着,将来会发生。
她头一次察觉到了世界的荒诞与恐怖。
“这故事不好,一点儿也不好,”她说,“从头到脚都不好。”她有些生红袍人的气了,可她说不出生气的理由是什么,或许是她觉得红袍人不该讲这么残的故事给她听,或许是她厌恶红袍人那种苍凉且无可奈何的声调。
她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