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借着水缸和其间的砖墙,穿梭于并不宽裕的空间之中。
拆招虽然耗费精力,但他还是有余力去瞟露白的,他希望露白能够找机会从地窖里逃出去,那样的话,他也就不必待在地下与青木夫人鏖战了。
露白在看着他,可眼中却是无限的漠然与空虚。
初新不理解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不像是抑郁厌世的阿青的目光,并没有弃绝世间的繁华美好,却也不似临死的晴那般炽热燃烧。
那目光是独一份的,天地下,只有露白一个人才有的。
就好像在告诉初新:不要再努力了,一切的一切皆已命定。
青木夫人已有些红了眼,可她出招时仍带着三分软绵绵,好像是只刻意收起爪子的猫,在玩弄股掌间的老鼠。
初新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仁慈。
他猜测青木夫人一定恨极了自己,要么,自己一定长得很像青木夫人恨极了的人。
其实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青木夫人觉得,初新的脸不够硬朗,棱角也不算分明,所以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是因为她等的那个人没有来,而初新却来了吗?
是因为她嫉妒露白,嫉妒得快要发疯吗?
起码在露白需要初新的时刻,他如期而至,可当溱溱需要红袍人的时候,红袍人却杳无影踪。
溱溱,可怜的溱溱,死在她记忆和躯壳中的溱溱。
她很想折磨初新,就在这阴冷潮湿的地窖里,用猫捉老鼠的方式,不断地蚕食他的耐心和勇气,最好能让他自己主动离开。
女人的想法,有时就是如此奇怪。
她们不求目的,只热衷于过程,恋爱求甜蜜,生活图快乐,杀人要诛心。
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尝试站在女人的立场去考虑这些问题,他们就不难理解女人。
可惜,天底下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认为,那没有必要。
为什么红袍人就不能为她让步呢?
男人心中好像总装着数不清的、无可指责的大事,却根本容不下儿女情长。
红袍人想给所有人启迪,想渡所有人的苦厄,可溱溱难道不是所有人中的一员?
还是他觉得,一个人在所有人面前,什么都不是?
青木夫人想起了他们相遇的第二十七天。
溱溱手没有任何任务,所以她一直跟着红袍人,她想看看红袍人平时究竟在做些什么。
红袍人简朴得近乎苦行的生活方式却让她窒息: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很久不能洗澡,衣服只有一件,就是那身猩红长袍。
也许有两件吧,她想,毕竟世只有一件衣服的人是不存在的。
不过,那只是她的想法而已。
倘若红袍人睡觉的地方是在哪个市镇或是城里,她还能找家旅舍对付对付,一旦红袍人睡在野外,她就必须找一根结实的树枝。
她不能忍受蛇虫鼠蚁爬到她的身,她必须降低这种概率。
红袍人知道她在跟着自己,却不加阻止,也并不鼓励,只是没吭声。
他好像淡然到发生任何事都能平静地应对处置。
那种淡漠的神态让溱溱很难过,却又深深地吸引着她。
“你不念佛?”她忍不住问道。
“不念,有些字用天竺语写的,我看不懂。”他回答。
“不念佛怎么做和尚?”溱溱又觉得很好笑。好像红袍人说什么,她都会莫名其妙觉得好笑。
“我的师父未传我文字,据他所说,他师父的师父也未传他文字,”红袍人说,“所以他虽然看得懂天竺语,却也不太念经。”
“你们是哪里的野和尚?”溱溱咯咯轻笑起来。
她那时并不知道,禅宗是不立文字的。
而禅宗的脚步,其实也只是刚刚踏入中土。
红袍人仅仅笑了笑作为回应:“我们这一脉的祖师,见到一只猴子咧着嘴,手里攥着一片花瓣,就悟道了。”
溱溱被彻底逗乐了:“你该去演戏的,时下有种叫滑稽剧的东西方兴未艾;你去演的话,一定能成名赚大钱。”
红袍人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他冷峻的脸,第一次露出了阳光和温柔。
溱溱不笑了,她忽然相信红袍人所说的所有话,每个字,每个句点,她都相信。
她拥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力量,任何男人都想亲吻她,哪怕是她的脚趾。
可此时此刻,她的唇却印了红袍人的唇。
她放弃了在情与欲之中的力量。
放弃力量的感觉甜蜜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