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放下了他拿剑的手。
高欢为自己的脖子松了口气,道:“我其实不太懂,你既然明白鸟尽弓藏的道理,又何必率军一路奔袭至此呢?”
陈庆之道:“这是我的职分。作为将军,我要做的就是率军赢得胜利。”
“不像,”高欢道,“倘若你忠于你自己的职分,你的剑绝不会放下。”
陈庆之道:“那不过因为我并不傻。”
“你虽然不傻,却也没有传闻中那样聪明,”高欢敬告陈庆之说,“你不突破重围,梁天子便会怪罪你,此为不忠;你若孤军深入,就会让部下身陷险境,此为不义。你现在做的事,不过是想在两头中间取巧罢了。”
陈庆之并未应答。高欢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尝试着在所有人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可高欢杀死了他的部下,打破了他本来平和的心境。
他当然可以用剑在高欢的脖子上抹一道,但那只会激起洛阳守军的愤怒,引发更多的纠缠。
不多时,洛阳城将会成为一个得天独厚的包围圈,供北海王元颢将陈庆之的白袍军一网打尽。
“我与你不同,我是个泼皮无赖,”高欢拍了拍屁股,坐到了地上,“我不必费尽心力去讨好谁,倘使我不开心,想杀了谁,我就会杀了谁。所以你不但奈何不了我,而且活得绝不如我自在。”
陈庆之承认,高欢说得没错。人们都只看见了他一步登天,仰慕他人前金马白袍的光鲜亮丽,却从未过问过他身后的心酸。
伴君如伴虎,一个字、一个动作的错漏便可置自己于死地,每盘和子先生对弈的围棋,他都要斟酌如何输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子先生感觉棋逢对手,又不至于放水放得明显。
某天,棋盘那头的人对他说:“你会打仗吗?给你一支精锐,你帮我把北海王送去洛阳吧。”
于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由一处险地逃到了另一处。
战场风云莫测,瞬息之间有千变万化,不到最后难以料定胜负,血肉横飞、视线模糊,死了的未必输,活着也并不意味着赢。
幸运的是,他一路赢到了洛阳。
他曾经到过洛阳,寻访过他的兄长,可并没有什么结果。在繁华的洛城寻找一个几十年不见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陈庆之的兄长也并不想见到陈庆之,他比陈庆之更了解子先生通天的手段。如果子先生知道兄弟二人见面,势必会对陈庆之的前途有重大的影响,出于这个考虑,他绝不会主动去联系陈庆之。
“向你打听一个人。”陈庆之忽然对高欢说道。
高欢道:“请讲。”
陈庆之道:“这个人是我的兄长,叫陈忌之。我跟他已有三十年没见过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
高欢曾于尔朱荣处得知,舒不诚就是陈忌之,他也亲眼目睹过舒不诚的死状,可出于种种考虑,他还是撒了个谎:“没有,从来没听说过。”
陈庆之有些失落,回答道:“哦。”
他转过身,朝城楼下走去。
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单薄,有些苍白。
高欢从后面呼喊道:“你要去做什么?”
陈庆之侧过脸,无奈地笑了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高欢道:“天子在永宁寺。”
陈庆之问:“你不阻拦我,反倒怂恿我?”
高欢笑了:“我说过,我是个无赖。”
永宁寺,论法台。
判官笔落在了地上,用判官笔的那根手指被掰断了。
那根手指所在的手本该被齐腕削去的,无论招式如何繁琐,速度如何快,它的变化都逃不出达摩的一身红袍。
蛇矛的信子失去了活力,仿佛长蛇被捏住了七寸,举步维艰。张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绝不能相信一只肉手竟能招架他这么多次进攻,而且渐渐的,局势在向达摩倾斜。
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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