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双环与双截枪都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已弯曲变形,不成样子。它们的主人也有一半身子因麻痹而迟滞。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个怪物。
“论法台尚未见血。”无名对初新说。
所有人,包括底下那些虔诚的信众,仿佛都有意无意地等待着这个瞬间。
“那些人的脏腑里都是淤血,”初新道,“这种程度的内伤远比外伤严重。”
“我喜欢血的味道。”无名道。
他的职业是杀手,他对血的气息最为敏感。
“如果太在意那股味道,你就嗅不到危险了。”初新说。他正朝高台处望去。无名顺着他的目光,惊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无名发现,高台的天子身边竟立着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那个男人的面相,熟悉吗?”初新问道。
男人的额角有颗巨大的肉瘤,遮住了他整只眼睛,除此之外,他的脸爬满了皱纹,竟从两颊蔓延到了脖子根。
“是他,我那天晚上见到的就是他!”无名攥住了初新的衣角,激动地说道。
高台上传来声音,以一种属于宦官的尖细俗媚的方式。
“达摩受缚,习禅宗妖法者皆于原地听候发落。”
论法台上的争斗有了结果,所有人的动作于瞬息间停止。
达摩盘腿坐了下来,双手合十,静默而安详,好像在等候着命运的安排。
不论何时,皇权总是高高在上的,所有的人,所有的组织,都必须屈从于其下。
宝公沙门问青木夫人:“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青木夫人道:“很好。”
宝公沙门道:“直到刚才,我还一直以为你的目的只是惩罚他,没想到你也跟到了这里。”
青木夫人道:“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我知道有些东西比私情恩怨重要得多。”
“比如权力?”宝公沙门问。
“比如权力。”青木夫人答。
宝公沙门瞧了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蝙蝠”刺客,道:“这些人都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寻找、训练的,我敢说他们的武功都不在昔年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向阳子之下。”
青木夫人淡淡道:“我听说向阳子后来也成了瞎子。”
宝公沙门道:“因为向阳子这种人太倨傲,只相信自己。”
青木夫人问:“你相信什么?难道你不相信自己?”她同样是个只相信自己的人。
换句话说,她同样很倨傲。
宝公沙门道:“我不仅相信自己,也相信因果和报应。”
青木夫人反问:“既然如此,你就不怕堕阿鼻地狱?”
宝公沙门笑了:“倘若你早做永堕地狱的准备,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
元子攸道:“这句话我会一直记着的。”
宝公沙门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道:“我奉劝陛下还是忘记为好。”
“为什么?”元子攸道。
宝公沙门眼神发怔,好像瞧见了什么东西一样,讳莫如深地说道:“您是九五之尊,根本不会理解地狱是什么含义。”
不久以后,元子攸抚摸着自己膝盖上放置着的那把刀,望见高大英俊却惊慌失措的尔朱荣奔向自己,企图挟持御驾换得一生时,他终于还是忘记了宝公沙门的警告。
尔朱荣死讯一出,洛阳城欢腾雀跃,元子攸更是喜不自胜。
后来,契胡人为报尔朱荣遇刺之仇,集结于洛阳城下,元子攸散尽国库募集死士,以血流成河的代价躲过一劫。
可惜,他的好运并没有持续下去,迫于契胡人强大的军力,元子攸众叛亲离,被用一根铁链锁在了永宁寺里,至死都陪伴着冰冷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