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屋内便被赵姬低低的笑容覆盖,幽幽的,让人在青天白日中感到毛骨悚然。
“你在劝我给那个逆子留下什么温馨感人的画面吗?做梦!他毁了我的幸福,别以为替我父报仇我就会原谅他!那是他的外祖,也是为了他死的,这是他应该做的!”
“我对劝人没有什么兴趣,”江宁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曾经也是非常期盼你的第一个孩子的诞生,他也让你感到幸福过。本来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是你主动抛弃这份幸福,让一切变成了不幸……”
“我没有!”赵姬大声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我没有抛弃他!是他先不听话的!”
看着赵姬这副模样,江宁无话可说转身离开。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头看向坐在床榻上大口喘息气的赵姬,她还是没忍不住。
“你向先王吕不韦复仇也好,去追求幸福也好,王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为什么要去帮着外人去杀王上?那两个孩子是你的孩子?难道王上就不是了吗?现在的局面真的是王上造成的吗?”
这一次赵姬没有大喊,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善缘也好,孽缘也罢,已经走到尽头了,给彼此留些体面吧。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王上来说都是解脱。”江宁转过头长叹,“言尽于此。究竟要怎么样的结局,你自己选择。王上一会儿就到。”
离开宫室后,呼吸到清爽的空气后,才让她翻涌的情绪平息下来。她看向在风中摇曳的秋菊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权力迷人眼,令人面目全非。
赵姬于当夜里崩世,听闻报丧时,江宁并没很惊讶,濒死之人突然容光焕发便是回光返照了。只是她不知道赵姬和嬴政的最后一面到底是怎样的,不过听守在外面的宫人说屋内没有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想来还算是平和的最后一面。
她松了口气,让人去准备丧仪。先秦时期丧仪繁琐复杂,等到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
“王上一直没吃东西?”
吃哺食的时候,江宁听到宫人提了一嘴。
宫人:“是。三日已过,但王上依旧没有用膳。王后可要去劝一劝?”
“也好,一会儿我亲自去给王上送吃的,你们去忙吧。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们了。”
“王后说得是哪里的话,一切都是我们的本分。请王后放心,我们会处理妥当的。”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后,江宁便先去熬了一碗粥,又去章台宫找嬴政去了。残阳暮色,嬴政身着素缟跪坐在书案前处理政务。不过脸色苍白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她抿着嘴,寄托哀思没错,不过三日不食太考验人了。
“你怎么来了?”
“听闻王上没有饭,便特意送来了。”江宁提起自己手里的食盒说道。
嬴政的目光落在食盒上,疲惫道:“先放下吧,我没有胃口。”
“好吧。那我明天也不吃了。”
“不行。”
“为何不行?夫妻一体,你饿着,我吃着。我会挨御史大夫参一本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吃了。”
嬴政拗不过她只好拿起碗吃饭。
江宁神情放松:“这样才好嘛。”
等嬴政吃完后,她收起餐具,拿出了药瓶和伤药替嬴政换药。正在包扎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嬴政说道:“你倒是准备充分。”
“那是自然,王上可是非常重要的人啊。”她在打趣后,系好了布条,“好了,已经可以。”
当江宁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嬴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力气不大却不容挣脱。她抬起头看向对方,而对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波流转中,她好似又回到了被嬴政紧紧拥住的那一天。那是一个战栗却又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一天……
第123章
夕阳静静流淌着,昏暗的光线让万物化作一片虚幻。
“王上?”
嬴政从江宁明亮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掌心中跳动的脉搏引领着散落在虚无中的心绪回到了真实。
“王上?”
在宁的又一次呼唤中,他敛去心中翻涌的情绪,松开对方的手,随意寻了话题:“只是想说谢谢。让我和她的收场不是那么难堪。”
江宁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比落日余晖下的湖泊还要温柔。
“我还以为王上会以为我多管闲事呢。”
“不会的。”他望着她,又重复一遍,“永远都不会的。”
“那就好。”
又是一片安静,许久后,他说道:“关于邯郸那次,是我的错,我应该告诉你的。”
“没关系的。而且当时就算告诉我,面对那次意外我也没办法解决。”江宁冲着他笑了一下,“神灵尚且会出错,更何况人非神,王上无须对自己太过苛责。”
嬴政落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这样的话他也只从她的嘴里听到过了。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江宁起身,温和地嘱咐,“明天王上可要好好用饭呐。”
“你不一起吗?”他下意识地询问。
江宁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她解释:“丧仪中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恐怕脱不开身。”许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又补充道:“若是有时间的话,我会来的。”
嬴政看着对方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寞之余又觉得好笑,我是什么虎豹豺狼吗?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过也怪不得她,身处异乡,难免瞻前顾后,对她来说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因为太过于珍视,所以无论怎样都觉得不好。”
弟弟的声音在耳畔浮响,纠结的模样在眼前浮现。那段关于珍惜的记忆悄然而至。
“离得太远会担心她受伤,又怕她另觅他人忘了自己;离得太近又担心她卷入鬼蜮风波,一生不得顺遂。”
成蟜托着脸颊,丝毫不见平日中开朗乐观,声音被愁苦侵染,俨然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其实我有些时候还是很羡慕阿兄的。”成蟜回过头看向他,眼里充满了向往,“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你和宁姊一直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能做到不曾远离四个字,就已经让人非常羡慕了。”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无法感受到成蟜的艳羡。如今身在局中方知局中人的痛苦纠结。只叹一句,鸿雁南飞,秋波暗度,唯有此情漂泊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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