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滨海路57号,滨海大学附近最火爆的烧烤摊,每天傍晚五点半出摊,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没有一刻钟不是满座的。亚里士多德此刻正拿着几串腰子啃着,休谟坐在他对面,只是冷静地小口喝着啤酒,两三根竹签整整齐齐摆在面前的碟子上,面前油腻的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看得亚里士多德都有点不好意思,动作也跟着斯文了起来。
至于孟德斯鸠,他和墨镜男孩儿在另一桌,只见他随意地烤着串,但却偏偏又一根也不吃,烤着烤着,就递给对面的男孩儿。男孩儿就像个标准的“网瘾”少年一样,只管听着音乐,闷头玩着手机,对眼前的东西视若无睹。
碟子里的烤串慢慢变凉,不知何时,油汁已经凝了一碟。边上的几桌大学生开始还好奇地看着这对“父子”,他们猜这大概又是一个离婚父亲,周末约儿子出来吃顿饭联络感情。只不过看上去这个父亲倒是很讨好,儿子却不领情的样子,叫他爹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是可惜了那几根烤串,真是浪费。不过这两年离婚率节节攀高,这种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正好这时候德澜到了,他路上已经给脖子上的电脑插了几张特制的芯片,一方面是做伪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方便接头。此时他已经启动了“面具”,夜色笼罩下,一道暗淡的流光静静贴着他的皮肤扫过,他的样貌在昏暗的环境下立刻有了极大的转变,深眼窝,高鼻梁,宽额头,小胡子,不是熟人绝对是认不出来的。这种技术在乌托邦内部很常用,被称作电子面具,是一种类似投影的技术,不过也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只有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条件下才好用。它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干扰AI,让摄像头只能拍到一个很模糊的人脸。
另一张芯片是一种侦测程序,名为“蝙蝠”,它会发出一段无线电波,无声无息地扫描过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人群,把他要找的人“标记”出来。再搭配上最后一种芯片“电子世界”,AI就能把周围的网络,电讯号转化成一种“可见”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此时在他眼里,就好像打开了虚拟世界的大门一样,无数“光线”在周围传播,绿色的数据流构建起了宽阔的通道,讯息,数据被分别打包,犹如一辆辆汽车在空气中纵横交错,川流不息,这正是隐藏在平静夜市下的另一番繁忙景象,每天都有像这样无穷无尽的电磁波,承载着人们的各种思念,穿行在这座城市中,而不为人所见。譬如那对“父子”正有节奏地向周围发出讯号,而边上的人却一无所知。
于是德澜走了过去,就好像早就约好的一样坐在了孟德斯鸠那一桌,抓起男孩儿桌前的烤串吃起来,顺便拍拍他的肩。旁人只以为他是这男孩儿的叔叔,毕竟他现在顶着一张大叔脸,孟德斯鸠这年纪看上去做小男孩儿的爹还行,做这张脸的爸爸就得怀疑是不是找了个高龄富婆了。
随着德澜的加入,沉闷的餐桌上也响起了交流声,只不过听起来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有几个校园报的记者路过时偷偷听了两句,他们这两天苦于找花边消息,想着弄个家庭伦理的剧本也不错,结果只听到这个男孩儿的叔叔好像在劝他跟自己出国,男孩儿的爸爸有点为难的样子。想到自己忙忙碌碌也没争取到个留学名额,人家从小就有机会还爱理不理的,一时扫兴,拍拍屁股走了。
而事实上,在旁人肉眼难见的虚拟世界中,却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德澜和孟德斯鸠几人接上头以后就聊起了怎么转移lender的事情,现实中说话的声音只是AI在代替他“说话”罢了。德澜有时候也是蛮感叹的,自己这么一个单纯的学生,不经过严格的训练,都能依靠乌托邦的芯片和AI成为专业间谍。
这就是乌托邦的技术,在这个AI成为社会热潮的时代,AI的功能性也越来越分化,有专门操作机械设备的机械领域AI,也有纯粹作为一段程序一种算法的辅助程序领域,以及如专门应对AI之间的攻防,专精于“造钥匙”和“上锁”的数据加密解密领域,更有专为打造高拟人化AI和AI虚拟形象的虚拟人格领域。这其中,最广泛,应用最广的就是机械领域和辅助程序领域。而在AI技术上首屈一指的乌托邦,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正是有着首屈一指的辅助程序。
这个社会在无形之中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们,他们的咨询,言语,财富,身体状况乃至基因序列都化为了数据构建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建成了一座无形的“电子城邦”,人们带着有时带着面具在这网上都市快意冲浪,但是更多时候是以真实的面貌与其他现实中的人或事物构成联系。然而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AI们反而能比人类更有效地利用其中的资源,大部分人只是被动地获取着虚拟世界带给他们的便利,比如电子钱包,电子通讯,互联网。而乌托邦的辅助技术,却能让人如鱼得水,主动去修改和利用这个虚拟世界。
作为智能时代的高材生,德澜深深领悟到虚拟世界的重要性——可别以为这是个假的世界,相反,虚拟世界实在过于真实,真实到你能通过它而窥探到现实生活中被隐藏起来的种种真相——比如人口的流动,家庭的隐私,乃至网络上暴露出来的行为习惯……
掌控了数据,就掌控了现实。
这让他有时候沉醉在这种权力之中,有时候又恐惧于它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