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左幺。”
柳红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铁怅”,一字一顿地道:“我早该想到的,你是左幺,你根本就不是铁怅。”
“天老帮从来不以强者为尊。”
“鸡鸣狗盗尚且有成事之时,天老帮当然更是能人居上。”
“铁怅”叹了口气:“帮主一身功夫登峰造极,三哥执掌帮内事务赏罚分明,四哥一身暗杀功夫不输求索林分毫,被你们所害的五哥主管帮内银钱,六哥手中大弓天下无双——但我却不同,我没有二哥的功夫,没有三哥的驭下本事,没有四哥的身手,没有五哥对金钱的嗅觉,也没有六哥那等精妙绝伦的射术。”
“但每个人的口中都流传着,左幺的心肠无比狠毒,比苗疆蛊术还要毒。”
“他们错了。”
“大错特错。”
铁怅——不,左幺缓缓地揉了揉自己的面庞,一层层的面皮无声无息地从他脸上落了下来:“我不过是在学习铁大哥而已,遗憾的是我没能学会大哥的进退自如,只学会了他的杀伐决断;除此之外,我还学会了些许驭下之术,学会了暗杀术的一点皮毛,学会了如何管理银钱,学会了弯弓搭箭的基本要领。”
“——我是‘替身’。”
随着妆容的脱落,左幺的面孔缓缓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那双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寒光的三角眼里此刻满是嘲弄:“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天老帮的所有人——从一开始,在下的使命便不是保护六哥,而是以铁大哥的身份,出现在你们的眼前。”
“为什么?”
竹笛接连后退,总算是退到了笛鬼们所在的那堵高墙边缘:“铁怅呢?铁怅去哪里了?”
左幺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被黑袍们包围在其中的陈三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左幺,忽然长叹一声,低声道:“左幺儿,你的易容术愈发精进了。”
左幺缓缓回过了头,随手便将手中那柄几文钱买来的折扇扔在了地上:“三哥,您的神色看上去可不太好。”
陈三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道:“当年我们在关二爷像前立誓,背离兄弟者必将不得好死,你还记得吗?”
左幺轻轻叹息道:“如何能不记得?那时你是我们之中最为年长的那个,但当时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罢了。那时候我们的领头羊不是最为年长的你,而是与我同岁的铁大哥——那个时候,不论是当时生得最为高大的你、最为沉默寡言的四哥、还是整日都笑嘻嘻的曾五哥,都和我与六哥一般跟在比我还矮一点的铁大哥身后,任由大哥带领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天老帮一直走到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背着双手,长叹道:“现在想来,我们从年岁上来说,是决计不应该称他一声大哥的。”
陈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我应该给阿怅一个交代。”
“没有那个必要。”
左幺笑了笑:“大哥特意嘱咐过我,若是三哥心下愧疚想要自寻短见,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地阻止他——更何况,您纵使是想要给大哥一个交代,至少也得等到此间事了之后,在他面前亲自负荆请罪才行。”
陈三也笑了笑,旋即缓缓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刀:“左幺儿,你三哥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意气用事到这个程度——我拔刀可不是为了在你们眼前自裁恕罪,而是为了戴罪立功。”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刀锋喃喃道:“既然有人敢与北辽的蛮子沆瀣一气,那陈某这刀,自然也该拔出来了。”
他的刀锋,指向的不是别人,正是面色恼怒的柳红妆。
“该给的交代,我自然是该要给的。”
天空之中笼罩着的黑暗似乎隐隐散去了几分,一缕月光,骤然冲破了黑暗。
落到了长街之上。
落到了陈三的长刀之上。
“但不是现在。”
陈三看着柳红妆,看着包厨子,看着竹笛,缓缓地笑了起来:“秋后,才能算账。”
嗡!
——这是左幺第一次看见陈三出刀,也是夏六第一次看见陈三出刀。
甚至或许整个戌亥八街之中,见过他出刀的人也只有寥寥几人。
但没有人能够想到,陈三的刀,居然可怕到了这个地步!
每个人都知道陈三的功夫不算太差,他的腿法脱胎于大自在寺,乃是佛爷手下的七个高僧所传授。自在寺的拳脚功夫绝不逊色于佛心山的无门寺多少,因此虽然他没有在武艺之上下太多的苦工,但至少也能与丑金刚呼延叱之流相提并论。
他的天赋本就不差,就连蔺一笑都说过,若是陈三专心练武,只怕天王老子的名号还不一定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法居然如此凌厉。
凌厉到令人胆寒,也凌厉到让夏六和左幺眼熟。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拔刀,在夏六和左幺的记忆之中,上一次陈三拔刀的时候,还是大家在孩提时代、最为年长的陈三扛着大刀色厉内荏地恐吓别人的时候。而现在,他却猛然施展出了这样的刀法,这样令月光都黯然失色的刀法。
单纯的一刀,毫无花哨的一刀,杀人的一刀。
据他们所知,还有一个人,也能够施展出这样的刀法。
锵!
金铁交鸣之声骤然炸响,陈三收刀之时,竹笛却已经连退了三步。她根本没能看清陈三的动作,但那股巨大的危机感却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那支精铁制成的笛子——这样的动作总算是让她保住了性命,然而她手中那柄精铁制成的笛子却在陈三手中的破刀面前却是如此羸弱,那根笛子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被陈三一刀斩为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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