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秋后当算账

  他这一刀看不出任何的特点，甚至看不出任何玄妙之处，就只是单纯的快，快到令人难以置信！

    陈三站在原地，刀尖指着地面，看着竹笛咧了咧嘴：“功夫不错。”

    不错。

    只是不错而已。

    直到现在，竹笛才终于稳住了身形，看着陈三不由自主地失声道：“好快的刀！”

    下一秒，她面上的白纱骤然裂开，胸腹之间的衣裳也猛然出现了一道刀痕，露出了她长袍之下的衣裳——她的长袍之下却不是衣裳和肉体，而是无数的蛊虫，遍布了她整个身体的蛊虫！

    而随着陈三的那一刀，数十只被斩为了两段的蛊虫顿时簌簌落下，但纵使是被斩为了两段，它们的身体也依然扭动着，直到它们的残尸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化作了一滩黑色的血迹。

    夏六看着陈三，忽然神色复杂地道：“三哥，您的刀法很不错。”

    大鼓军的弓手已然调转了箭头对准了陈三，然而陈三的神色却连半点变化也没有，而是随意地提着刀，一步步地走向了左幺和夏六的方向：“当然不错，这是梅街吏的刀法。”

    左幺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说，也是小梅子的刀法。”

    “我应该算是他的师兄，很没用的师兄。”

    陈三叹了口气：“但我不如他，差了很远，如果是他出手，竹笛绝不可能还活着——我和梅街吏学了三年，但却只学会了这一刀。”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左幺苦笑道：“而小梅子学会这一刀，只用了三天。”

    竹笛看着陈三的背影，竟是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如此地不堪一击，他更没有想过陈三的功夫居然如此之好——但当她听到了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心中的恐惧却不由自主地攀上了她的心间，那张总算是暴露在了人们视线之中的面孔也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她生得不算难看，但若是任何人面色如她一般，都不会有多好看的。

    “小梅子？”

    竹笛再退，看着陈三颤声道：“白蛇？”

    陈三扫了她一眼，微微点头道：“白蛇。”

    这名字仿佛有着魔力，对于在场的众人而言。

    竹笛骤然跃了起来，头也不回地便来到了笛鬼们的身边。随着她一声尖啸，笛鬼们的阵型骤然收缩，将她紧紧地包围在了其中，就连她的面孔也被一个个攒动的人头彻底地遮蔽在了其后——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此间已然是彻底的大势已去，或许是因为陈三的一刀吓破了她的胆，或许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未竟的使命，又或许是因为她听到了白蛇这个名字。此时此刻，竹笛竟是头也不回地跳向了远方，带着她的笛鬼们似乎是打算就此逃离！

    只可惜，她想得实在是太过简单了一些。

    既然左幺与夏六一直没有对她动手，既然黑袍们连目光也未曾投向她一次，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当然不会是因为他们放过了她。

    而是因为她已然是一只瓮中之鳖。

    “——你说得对，你这刀法确实不行。”

    黑暗之中，一个阴恻恻的嘶哑嗓音，骤然响了起来。

    笛鬼们的动作与竹笛几乎完全一致，竹笛跃起之时，笛鬼们也伴随着她一道跃了起来。那样的阵型令得黑袍们的轻弩根本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威胁，那些不死不活的笛鬼在她的蛊虫的控制之下根本便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就算是用肉体抗衡刀剑，也无法让他们的眉头皱上半分。

    但竹笛跃起之时，却暴露了自己唯一的空档。

    ——她的脚下，自然是不可能有笛鬼保护的。

    一根黑色的细针骤然自地面之上急射而来，没有人能够在夜色之中看见这样的细针，就像没有人能够在黑暗之中发现他的行踪一般，致命，并且无声。甚至当竹笛骤然惨叫一声、身子从空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坠而下时，人们才终于惊觉，原来黑暗里还有一个人。

    有这般匿迹之术的人，整个戌亥八街，或许只有他一个。

    “小梅子的刀可比他可怕太多了，陈老三这一刀在小梅子的眼前，简直就像是孩童挥刀一般可笑。”

    竹笛落下，笛鬼们却猛然如同被抽走了力气一般，齐齐软倒在了地面之上，而在黑暗之中，身穿夜行衣的文四提着竹笛无法动弹的身体，一步步地走到了众人眼前。

    沉默许久的卓越看着文四的身影，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面色大变：“四先生？难道您一直在——”

    “我一直在这里。”

    文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卓越面色方变，他便继续冷冷地道：“齐不周送过去了，我手下的人送去的。”

    左幺面色尴尬地挠了挠头：“四哥，原来您也有别的任务......”

    “你错了。”

    文四翻了个白眼，阴恻恻地笑道：“阿怅只交代了我一件事，那便是三班子都得死——不止是大鼓，而是所有人。”

    他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看着面色可怖但却一动不动的竹笛笑了笑：“你刚才问，阿怅在哪里。”

    竹笛死死地盯着文四，那目光看得一旁的卓越心中有些发寒。

    文四侧了侧头：“告诉我，老生在哪里？”

    竹笛目光之中的恨意顿时变成了讥讽，仿佛在嘲弄文四的白费功夫。

    文四微微顿了顿，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回答你。”

    竹笛顿时一愣，然而下一秒，她的瞳孔便骤然缩成了一个点！

    ——老生在哪里，铁怅在哪里。

    这不是问题，而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