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沈氏家产分一注与她也就是了,总要男丁来承继哩。”
太师又说:“当年沈氏有两个不足十六的男丁是发往西北去的,应当奏明圣上将人寻回。若是这俩人还活着,自是再好不过,若是死了,便是本族无人了。本族无人了,旁支难道就没有了吗?选一个来做沈如兰嗣子也就是了。”诸大臣也都赞同,细细讨论一回议出了章程,道:
沈如兰复冠军将军加太子少师衔,使有司寻沈如兰及其族人尸身。沈将军归葬沈氏祖坟日令赵王代为祭奠;沈氏遗孤复其户籍,旧宅与家产田地尽数赐还。
太师太傅们携了章程来见景晟,将章程承与景晟看,先道是:“沈氏即是受屈而死,只复其位怕不能叫天下人心服,是以臣等以为,迁葬日使赵王殿下主祭,他是先帝亲子,您的哥哥,如此作为,也显得朝廷公允,以安天下人心。”景晟自是点头,含笑道:“卿等周到。”
而后二人又把沈如兰侄儿若是寻回了该如何安置,若是都死了又该做甚打算也回了景晟,景晟听了叹息一声道:“只望上天垂怜能保沈氏一线血脉。”
“李源鬼魂”在法/会上认罪,莫说是大殷朝仅见,便是前朝也没有这样的故事,一时众说纷纭,不过一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就没不知道的,人人都等着看朝廷作何处置。又过得三日为沈如兰平冤昭雪的诏书就下来了,因李源一门都死绝了,这样处置也罢了,真细究起来,固然李源心存歹毒,先帝也有失察哩。
又过得四日,宫中传太后懿旨来,召沈如兰之女沈昭华觐见。
翠楼本就是个胆怯的,听着太后召见就生出了惧怕,只不敢不从。是以离着宫门越近就越怕,倒是自称唤作秀云,奉了太后旨意来接翠楼的宫人看着她害怕,安慰道:“太后娘娘为人最是慈悲哩,你只管放宽心,依礼参拜就好。”翠楼捏着帕子胆战心惊地称是,又壮起胆子觑了身边秀云一眼,见她圆圆脸上都是笑容,只是一双眼不住地往她脸上看,心上更是害怕起来。
因是椒房殿的宫车,押车的又是椒房殿的掌事大宫秀云,司马门的内侍侍卫连着查也没查就将宫车放了进去,一路行到椒房殿前,宫车停下,那秀云先在小宫人的扶持下下了车,方唤翠楼出来。
椒房殿是大殷朝历代皇后居处自是气势宏大壮丽,翠楼连着细看也不敢,垂了头跟着秀云往殿内去,因一路上秀云回头瞧了她好几眼,直吓得翠楼脚下如飘云一般地随着秀云进了内殿。一听得秀云口中喊出太后娘娘来,翠楼已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自景晟下了替沈如兰昭雪的诏书,阿嫮本就是装病,自然就痊愈了,耐着性子又将养了两日,便下诏召见沈昭华。她与景晟言说的是:到底叫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家吃着那些苦头,总要给她些体面,景晟听说自然答应,只怕阿嫮劳神,强压着她又歇息了两日,方许她下旨。
说来阿嫮要见翠楼,一是要看看这个以后要用自家名姓活下去的表妹到底是甚模样,二则,也是要再为沈昭华争取一二。不想这“沈昭华”竟是胆怯若此,还不等秀云将话讲完已是自顾磕起头来,哪里有半分高门贵女的气派,偏还顶着她的名头,叫阿嫮如何喜欢得起来,便道:“下跪就是沈昭华么?抬头我瞧瞧。”
因翠楼怯懦,是以对旁人的喜恶格外敏感,阿嫮这短短一句就叫她听出不喜欢来,哪里敢抬头。
秀云看着阿嫮已将眉头皱起,知道她不喜欢,忙趋前几步在阿嫮面前妇俯了身道:“娘娘,奴婢以为您别瞧了,怕别冲撞着您。”阿嫮微一皱眉道:“为甚?”秀云如何敢说跪着的那个妇人与您有些儿像哩,便笑道:“她在民间吃多了辛苦,面貌自然粗陋,怕污了您的眼。”
阿嫮瞧了秀云一眼,虽知道她说话不尽不实,可看着地下的“沈昭华”那等怯弱形容又实在提不起兴来,便问:“我听着你已做了光州知州的妾室,如今已有一儿两女?”翠楼听着妾室两字,脸上已是一红,不敢不答,颤声道:“是。”阿嫮看着翠楼这样,眉头皱得更紧,又问:“原配可还在。”
翠楼依旧垂着头,回道:“早与老爷合离了。”说在这里,心上忽然一跳,倒将往事想了起来,齐瑱从前的原配可不是坐在上头那位的嫡亲姐姐么!难道,太后见她是要为自家姐姐出气么?怪道那个秀云不住地看她哩,原来如此!想在这里,翠楼禁不住要抬头瞧一瞧太后,可头微微一动,依旧垂了下去,盯着膝下的地毯瞧,心中却道:“我如今不只齐瑱的妾室哩,我是屈死的忠臣的女儿哩,便是太后也要讲道理呀。”
不想阿嫮看着翠楼这样,心火更甚,只是如今即叫她占了沈昭华的名头去,总不好叫沈昭华继续屈身做妾,是以强忍怒气道:“你原是勋贵家的女孩子,合该明媒正娶与人做正妻去,如今即是阴差阳错配了齐瑱又有了儿女,也不好另嫁的了。罢了,待得齐瑱进京,我与你二人赐婚,你可愿意?”
翠楼本以为太后是要为自家姐姐出口气的,哪成想竟是要给她赐婚,喜出望外地叩头谢恩,不免要看一看慈悲的太后面貌时,悄悄抬眼看去眼前的凤座上已是空无一人。翠楼一怔,还不待她回过神来,方才引她进来的秀云已含笑走了过来,探手扶她:“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歇息去了,吩咐我我送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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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虽说多是行走在内廷,到底不是内侍是皇家奴婢,也是堂堂天子臣属,吃着万贵太妃这一啐,脸上顿时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究竟不敢发怒,忍气吞声地道:“臣不敢。”万贵太妃厉声喝道:“即不敢,如何还在我面前跪着!滚一边去!”又抬了头与金盛道:“你去请皇后来,我倒有话要问问她,我的人请她下诏宣太医,如何她要打杀我的人!”
金盛委屈道:“贵太妃娘娘,殿下只是着将人送去宫正司教训,何曾下过杖毙的旨意。便是卢少监殒命,也是他辜负了贵太妃娘娘的教导,咎由自取,怪得哪个呢。”
万贵太妃叫金盛这番砌词气得更是恼怒,左右谢皇后打杀了卢雪,是要与她破脸的架势,她还顾忌个甚,便指了金盛道:“狗奴才,哪个与你的胆子这样顶撞我,莫不是你仗着皇后势派,以为我就不能将你送去宫正司吗!”
金盛撩了袍子在万贵太妃眼前跪了,叩首道:“贵太妃娘娘息怒,您要见殿下,奴婢怎么敢拦呢?只是您怕要等到明儿了。您忘了么,殿下听着您病了,原本就是要来的,是圣上言道,天暗风寒,殿下素来体弱,万贵太妃您又一贯儿慈爱,必不忍殿下辛苦,这才将殿下拦着。。”
万贵太妃听着金盛比出乾元帝这一番瞎话来,气得手指发抖,却也不好拧着这回子就要见皇后,忍气半刻才道:“好!好!我明儿就恭贺皇后凤驾!”说着又把金盛与御医扫了一回,将袍袖一甩,转身进内殿去了。
金盛见万贵太妃这幅形容,暗自摇了摇头,一般是是侧妃出身,万贵太妃当年手握着素有贤名的庶长子齐王刘焘,敬贤皇后又没的早,宫中也算她一家独大了,饶是这样,她也没能叫永兴帝将她扶正。而皇后入宫时不过是个采女,上头不光有个李庶人,还有高贵妃与陈庶人,一层层大山压着,可谓势弱,可这才几年,上头原先这几位失宠的失宠,废的废,后位也落入她掌中,如今已算是六宫虚设。两下里比一比由此就能知道,万贵太妃与皇后两个心机手段相差甚远。万贵太妃不曾亲身领教过皇后的手段,以为皇后好性儿好拿捏,想借着她与今上别气,可不自讨没趣。
因看着万贵太妃进了内殿,金盛便过来将御医扶住,还叹一声:“您起来罢。”御医恨恨地把袖子举起来抹一抹脸,到底不敢口出怨言。金盛又把清凉殿中的几个宫人内侍挨个儿看了遍,似笑非笑地道:“好好服侍太妃娘娘,莫叫贵太妃娘娘病情加重了。”宫人内侍们听着卢雪身为少监都已被杖毙,何况他们,一个个都些胆寒,听着金盛吩咐齐齐答应了。金盛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转与御医叹道:“我们走?”
御医呆在清凉殿,叫四周冷风吹着,如立针毡,听着金盛这句,如奉纶音,连声称是拎了药箱子随在金盛身后出了清凉殿。顺着石阶下台时,金盛因与御医叹息道:“不意贵太妃娘娘病得如此沉重,竟是胡言乱语起来。”御医先是一怔,立时就明白过来,脸上做些苦恼神色来与金盛叹道:“贵太妃娘娘想是外邪入侵内感失调,以至精神不属,言语无当,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
金盛见御医识趣儿,脸上隐约有几分笑意,也点头叹道:“照说贵太妃娘娘日日礼佛,受神佛保佑,理应神台清明,如何会这样,真真叫人想不明白。圣上知道,也要叹息的。”御医连声称是。两个这一番说话就到了清凉殿下,又相携着来椒房殿交旨。
乾元帝瞧着天色颇晚,不肯叫玉娘辛苦,自家过来见了御医,待听着御医言道万贵太妃许是中了外邪,把鼻子哼一声,道是:“知道了,你下去罢。”看着御医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便冲着金盛一勾手指。
金盛赔着笑趋近几步,笑嘻嘻地道:“奴婢在。”乾元帝起脚就踢在金盛膝盖上。乾元帝这一脚并不重,金盛却是趁势跪倒:“奴婢惹着圣上动怒,奴婢该死。”乾元指一指金盛道:“你这狗奴才,当朕不知道吗?他的话是哪个教的?”金盛听说便与乾元帝磕了头道:“圣上明见万里,犹如洞烛。只是奴婢也实在是气不忿,咱们殿下是何等人,宁可委屈着自家也不为难人的,贵太妃偏说那些话。”说了便将万贵太妃言行说了一回。因金盛知道,当时多的是人证,是以竟无一字加减,饶是这样,也叫乾元帝脸上铁青。
乾元帝怒气冲冲地道:“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要皇后去见她?她也配!”转脸与脸露委屈跪在地上的金盛道,“你起来,明儿你去见她,告诉她,是朕的旨意,叫她好生吃药,待病好了,再与皇后相见,也省得冲撞了。”
这话儿十分刻薄,莫说万贵太妃本就有了些年纪,在清凉殿这等苦地方呆久了,身子也有损伤,一气之下,竟就真的病倒在床。说来,万贵太妃这一场病不过是偶感风寒,若是御医们用药得当,万贵太妃又能按时吃药,用不了数日就好起身的,不想万贵太妃这一场病竟是始终不愈,直拖了半个来月也不见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