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向孙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陈正德这会儿也站到了儿子一边,两人好歹逼着陈毓又加了一套单衣——
若非陈毓坚持,两人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把沈氏准备的衣物全给陈毓套上去。
待吃完饭后,好不容易说服祖父和叔叔留在家中,陈毓便和喜子一块儿往县衙去了。
却不知侯在县衙外的杨老先生早急的什么似的——眼瞧着要下场的学生都到齐了,怎么陈毓还不来呢?
莫不是睡过头了?还是吃坏了肚子起不来了?
可也不能啊,陈家可是出过俩秀才了,怎么也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啊。竟是急的不住原地转圈。
旁边的崔世武刚刚又抓紧指导了李毅一些考场规则,一转头,正好瞧见热锅上蚂蚁似的杨秋林,心里顿时无比舒爽——
就知道那陈家公子也就是个凑数的,说不好,怕真是下场了会出丑,索性找个借口放弃了也不一定。
也就德馨义学这样根本没一个好苗子的地方,还真把一个做事不经大脑的富家子当成救命稻草了。
当下笑着冲杨秋林道:
“杨兄的高足还没到吗?这富家子吗,就是娇贵了些——”
话未说完,不由一顿,神情更是随之一凝。
却是正对着县衙的街道那头,第一缕曙光正如利剑一般划破黑夜的阴霾,同一时间,一个劲拔如翠竹的少年出现在长街之上。
少年皮肤白皙,眉若墨裁,斜飞入鬓,深邃的眸子中似是融入点点沁凉的光华,轮转间,又似是万千星光聚拢其中,这般风华仪表,令得所有人一瞬间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哎哟喂,陈毓,你可算来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杨秋林,看到陈毓出现的那一刻,老先生差点儿喜极而泣,忙忙的就接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崔世武明显就怔了一下,心里暗暗讶异——这少年竟然就是陈家那位少爷吗?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这般相貌,怕是放眼整个大周朝,也是顶尖的。
就只不要是个绣花枕头才好。
又想到对方这般姗姗来迟,不觉摇头——这样的富家子弟自己也见识过,最是吃不得半点儿苦,可不比乃父当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劲头。就如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还是一时半刻不肯早起……
这般想着,深觉自己之前拒绝陈毓入自己学中投考的作为再正确不过,也就只有杨秋林那样抓瞎的,才会随随便便碰到个人就当宝。
正自好笑,偏头间就瞧见李毅,正神情复杂的瞧着越走越近的陈毓,唯恐李毅会被陈毓的到来影响了发挥,崔世武抬手在李毅的肩上轻轻拍了下:
“马上就要入场了,这可是你人生路上最重要的第一步,切记心思要稳,除了下场,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李毅收回视线,不觉攥紧了拳头,虽然瞧着对面少年别扭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怕是这一生,都不见得还能见到这般璀璨的人物,如果说陈毓是一颗珍珠,包括自己在内的众人竟是一霎间就成了死鱼眼睛——
这样的念头让李毅挫败之余,更有些不甘。
毕竟,陈毓的爹虽然是举人,自己老爹却是更加出色的进士。
不管是因为世仇,还是少年人的好胜心理,李毅都更加坚定了夺得案首的决心,不但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昭告李家的存在。让临河县人明白,陈家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而李家也并非就没有了出头之日……
“哐当”一声响,彻底打破了外面的岑寂,随着临河县衙朱红色的大门轰然洞开,一排皂衣衙差旋即走了出来,在到了门外时一分为二,一个个沉肃着脸审视众位考生,却是进场的时间到了。
在场诸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人们再顾不得瞧陈毓,一起往县衙门口涌去。又在衙役的指挥下,排成长长的两排,然后专人引导下,分别从南北两个入口处鱼贯而入。
打乱发髻,除掉鞋袜,又确认了衣服并食篮里并没有夹带,在场诸生终于得以依次入场。陈毓的座位正在右边略靠后的位置,想要抬头看一下周围的环境,却正巧对上两束明显有些怪异的视线,可不正是李毅,竟然就坐在陈毓左前方。
两人视线相撞的一瞬间,陈毓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李毅却明显有些仓皇,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不过一个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的少年罢了,怎么那眼神有如此之威慑力?
好在试卷很快发了下来,想到下场时先生的嘱咐,李毅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开始一道道看题,粗略看完,顿时心里大定,虽有个别懵懂之处,绝大部分是自己之前背熟了的。
心情放松之下,提笔作答。一直到最后的时文,竟是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待得文章写完,李毅愈发轻松,许是被陈毓出色的外表刺激到,自觉时文写得竟是远超平时。
除了卷中一句话出的实在太过偏僻,竟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具体出处外,整张卷子简直堪称完美。
不愿做那等胡编滥造之举,李毅便也作罢。又检查了一遍试卷,瞧着再无疏漏的地方,这才放下笔,耳听着周围沙沙若蚕食桑叶的写字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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