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杜衡想了想,又对寥嬷嬷吩咐起来。
寥嬷嬷高兴的应了一声,李嬷嬷赶紧摆手道:“不敢的不敢的,奴婢这几个月不曾当差,如何能领月钱?”
寥嬷嬷拉着她笑道:“没事儿,你日后服侍姑娘久了就知道,我们姑娘最是慈善不过的,你把月钱好好存着,将来也好给那两个丫鬟攒嫁妆不是!好了,别说啦,跟我去见大管家。”说着,寥嬷嬷便将李嬷嬷拉走了。
这两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回来了,这时张慕景都还没有开好药方。“回姑娘,已经记上名了,领了三个月的月钱,还补领了端阳节的赏赐,没有现成的衣裳,已经领了料子,老奴这几日帮着赶赶工也就做出来了。”
杜衡轻轻点头道:“这就好,李嬷嬷的住处嬷嬷看着就近安排吧。”寥嬷嬷忙都应了,李嬷嬷也上前再次谢恩,并且恳求道:“回姑娘,杨梅姑娘和沁芳需要精心照顾,奴婢请求这段时间就在这屋里搭个铺,等她们好起来再回屋住着。”
“这样也好,李嬷嬷,那这阵子你要多受累了,要用什么只管找寥嬷嬷,不要不好意思开口,你能到我身边服侍也是我们主仆的一场缘法,这里就是你的家。”杜稀丝毫不摆主子款儿,说话和声细气的,让李嬷嬷心里更加踏实了。
说话间张慕景开好了方子,因杜衡在随他学医,所以张慕景拿着方子便向杜衡这边走来,边走还边说道:“东家,这是我拟的方子,您来看看。”
杜衡正要接方子,寥嬷嬷却抢先将方子接了过来,转手送给自家姑娘,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姑娘请看。”
张慕景做了几年的掌柜,怎么能不会察颜观色,他见寥嬷嬷如此反常的举动,便知道自己没有藏好心思,被寥嬷嬷看出些端倪。张慕景退了两步,心中极不是个滋味。李嬷嬷因这些日子与张慕景相处的多,心里很是同情这张掌柜,可是她知道张掌柜的心思注定不可能实现,自家姑娘是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将来必是要嫁入高门的。而张家却是世代平民,往祖上刨多少辈儿都没个当官的。
杜衡并不知道寥嬷嬷李嬷嬷的心思,她自拿到方子后便将全部精神放了上去。再三斟酌之后,杜衡击桌叫道:“这方子真是绝了,张先生果然是国手!”
听到自己一心仰慕的姑娘如此高的评价,张慕景脸上涩意顿去,浮起一抹骄傲的笑容,医术,向来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谢东家夸奖。”张慕景躬身行礼,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和刚才不一样的朝气。
杜衡轻道:“这方子的确是妙极了。杨梅,快按这个方子抓药……哦不……”话一出口杜衡便想起杨梅如今正趴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哪里就能去抓药的。
清芬赶紧上前说道:“回姑娘,奴婢也认识药材,这药让奴婢去拿可好?”
杜衡点点头,将方子递给清芬,如今不论是常用药还是非常用药,在杜衡的小药房中都有一定量的存货,所以杜衡也不担心药配不齐。
众人这么一说一动,寥嬷嬷便再没遮住自家姑娘,张慕景飞快的偷眼看了一回,不由心中一紧,他忙躬身说道:“东家的气色不太好,不如让慕景为您诊个平安脉?”
杜衡还不曾说话,寥嬷嬷便抢先说道:“不用不用,我们姑娘就是昨夜照顾两个病人没有休息好,回头好好睡一觉就行了,很不必麻烦张掌柜。”
杜衡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累了些,便点点头道:“多谢张先生关心,我确也没有大碍。”
张慕景虽然含笑应了,可脸上的笑容到底有几分勉强,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一腔心意终将付诸流水,可是心之所向又岂是能管的住的,哪怕那是个无底的深渊,他早在当日的一抹浅笑之中义无返顾的纵身跳了。
“东家若没有其他的吩咐,慕景便先回去了,两位姑娘所需的药材不少,东家这里怕是支应不了几天,回头慕景就命人将其他所需药材全都送过来。”张慕景躬身低头,以此掩去眼中的失落。
杜衡并不知道张慕景还有那样一番曲里拐弯的心思,只点点头说道:“也好,张先生,最近我这里事情多,怕是没什么时间到铺子里去,铺子的事情就请张先生多多用心了。”
张慕景听了这话心中更加苦涩,腰也躬的更深了,他只能讷讷应道:“是,东家请放心。”
寥嬷嬷此时是护雏儿老母鸡模式全开,她立刻说道:“那好,老奴这就送张掌柜出去。”说罢,抢先在头里引路,由不得张慕景不跟上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惜雨轩。
“张先生今天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完全不知内情的杜衡还皱眉说了一句,李嬷嬷倒是看出些内情,只是这种事情她又怎么好说的出口,故而只能低头装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冷场之时,已经收拾好搬过来的红菱进来了,她是来请姑娘休息的,如今也有人照顾杨梅沁芳两个,姑娘就不必再守在她们的房中。
杜衡的确也累了,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倘若再留在这里,李嬷嬷会不自在,毕竟她不能当着主子的面心疼女儿伤心落泪不是。所以在探视杨梅沁芳一回之后,杜衡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她没有直接进卧房,而是进了素日理事的东次间,救治杨梅沁芳之后,杜衡便腾出手来收拾那四个重打杨梅沁芳的嬷嬷。
“红菱,你传我的话,去告诉大管家,让他将打了杨梅沁芳的四个婆子重打二十撵出府去,永不叙用。”杜衡一想到杨梅沁芳被打成那样就心疼的不行,只冷着脸吩咐起来。
红菱犹豫片刻,她没有应声出去传话,而是普通一声跪倒在主子的面前,先磕了三个头方才说道:“姑娘容禀。”
杜衡皱眉沉声道:“你说吧。”
“回姑娘,那四个婆子打了杨梅沁芳,也不是她们自己想打的,而是奉了夫人之命,就象奴婢是姑娘的丫鬟,得死心踏地服侍姑娘一样,她们四人是夫人的奴才,哪里敢不听主子的吩咐?她们是有错,可是若姑娘重打她们,再将她们撵出府,这……这太重了。只怕于姑娘不利!”红菱牙一咬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这一番话倘若是在昨天,红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红菱真心实意盼着姑娘好,只要是为姑娘好,那怕会惹姑娘生气自己受罚,红菱也是要说的。
杜衡没有立刻说话,她看着红菱也不叫起,陷入沉思之中。红菱便直直的跪着,静静的等候姑娘的发落。忤逆姑娘之命是大错,红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莫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杜衡方才沉沉说道:“红菱,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起来吧。”
“姑娘!您不罚奴婢?”红菱深感意外,愕然抬头问了起来。
杜衡淡淡道:“你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何要罚你?”
“奴婢方才逆了姑娘的意思。”红菱小声说道。
杜衡轻轻摇了摇头,伸手将红菱拉起来,缓声说道:“红菱,你刚才说的没错,她们四人也是奉命行事,做奴仆的怎敢不听主子的吩咐,所以她们就算是有过错,却也罪不至被重打撵出府,这样吧,罚她们三个月的月钱,再降一等使用,这是罚她们下手太狠,将杨梅沁芳往死里打的过错。板子么就不打了,也不用撵出府。”
红菱喜出望外,忙跪下道:“奴婢替她们谢姑娘恩典。”
杜衡淡淡道:“你既替她们求了情,这话就由你亲自去传吧,也好叫她们念你的好。”
红菱忙摆手道:“奴婢不敢,这全是姑娘的恩典。”
杜衡轻轻摇了摇头,挥手道:“快去吧,从昨晚上关到现在,想必那四个人也被吓的不轻。”
红菱匆匆跑走了,杜衡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开东次间,回卧房休息去了,自从昨天清早出门做客直到现在,杜衡觉得自己的精神一直紧紧绷着再没松开过,如今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也该好好歇一歇了。
自己松了头发宽了衣裳除了鞋袜,杜衡躺到床上不过盏茶时间便睡着了,她睡的正香甜之时,外头院中忽然响起一阵吵囔之声,生把睡梦中的杜衡惊醒过来。
“大爷,您不能过去,我们姑娘正歇晌呢,您快停下……啊%”这是惜雨轩中丫鬟嬷嬷们的哀求惨叫之声。
“滚开,这将军府都是本大爷的,本大爷哪里去不得,你们这些死丫鬟死老婆子还不给本大爷滚开!看鞭……”这是目前建威将军府唯一的男丁五岁的杜鹏的暴叫之声。
阖府的人都知道大爷杜鹏是老夫人老爷的心尖子,谁敢真的拦他?何况杜鹏手中还拿着一条绞银丝带倒刺的皮鞭,这条鞭子莫约三尺长,是苏夫人特地给儿子定制的。原来自从杜大海走后,杜鹏突然闹着要学兵器,苏夫人便为他请了师傅专门学习鞭法,已经学了四个多月,现在杜鹏已经能够用鞭子打人而不伤到自己了。
今天早上杜鹂和杜鹏在听说昨晚之事以后就要到惜雨轩来闹事,被杜鸢好说歹说拦了下来,可到中午,杜鹏趁着棠棣院中大多数人歇晌的时候拿了鞭子直奔惜雨轩,他一进门就又砸又骂的,惜雨轩中众人基本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鞭伤,还让他一路闯到了上房。
杜衡听到外面乱成一团,赶紧起身穿衣,准备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穿好外衣,杜鹏便已经拎着皮鞭闯进卧房,不由分说抡起鞭子就打,杜衡促不及防,只本能的抬手护住自己的脸,用手臂硬生生挡下这一鞭。
带着倒刺的皮鞭哧啦一声撕开杜衡的衣袖,将她左臂抽出一道足有三寸长的伤口,伤处深可见骨,连皮带肉被撕下好大一片。
“啊……”杜衡惨叫一声往后摔倒在床上,杜鹏还不依不饶,跟上前几步抡着鞭子尖叫道:“大爷打死你个小贱人……”
丫鬟嬷嬷们都跟着冲了进来,众人一见姑娘被打伤,吓的魂飞天外,立时什么都不顾了,几个人冲上前,有人从后面死死抱住杜鹏,有人扑到床前用身子挡住姑娘,可不敢再让姑娘被打中了……
手臂上的剧痛让杜衡的脑子瞬间变的极度清醒,右手在枕下摸了一样东西,然后咬牙自床上站起来,冷冷看着杜鹏沉声道:“你们放开他,本姑娘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打死自己的姐姐!”
“我呸!你是贱人,也配当本大爷的姐姐!”杜鹏被人从后面拦腰抱起,他只能四脚踢腾的尖叫起来。
众人哪里敢松开杜鹏,众人忙都叫道:“姑娘您受了伤,快请大夫治伤吧,奴婢们这就送大爷回去……”
杜衡怒喝道:“放开他!”
众人被吓的一愣,赶紧松开大爷杜鹏,杜鹏一得了自由便又抡起鞭子抽向杜衡,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如何有那么狠辣的心肠,鞭子直朝杜衡的脸上抽去,这一鞭若是被抽中了,杜衡铁定毁容。
只见杜衡忍痛快步冲上前欺进杜鹏身前,一把攥住他握鞭的胳膊,杜鹏突然怪叫一声猛的松了手,那条带着倒刺的银丝鞭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放开我……”杜鹏咬牙切齿的瞪着杜衡,眼中的怨毒之意完全不是一个五岁孩子应该拥有的。
杜衡根本不理会杜鹏,只冷声喝道:“来人,将这条带着本姑娘血肉的鞭子封起来,备笔墨纸砚,本姑娘要写状子告上大理寺,请大理寺的官员还本姑娘一个公道。”
“姑娘不要啊……姑娘,这是府中之事,千万不能闹到外头去啊……”一众丫鬟嬷嬷吓坏了,忙都跪下恳求起来。杜鹏原还想破口大骂抢鞭子打人,不想通身的力气象是被突然抽走了一般,他现在手软的连根草棒儿都拿不起来,更不要说抢鞭子打人了。
杜衡厉声喝道:“怎么,本姑娘的话你们都不听?”
众丫鬟嬷嬷跪了一地,连声说着“不敢不敢。”此时也在歇晌的寥嬷嬷等人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寥嬷嬷一见自家姑娘的左袖被鲜血浸透了,那殷红的血水还在滴滴嗒嗒的往下滴着。寥嬷嬷惊的魂飞天外,扑上前捧着姑娘的左臂大叫道:“姑娘您受伤了,快坐下让老奴给您包扎伤口。”
杜衡摇头冷声道:“不着急,流这点血死不了了,嬷嬷,备笔墨纸砚,我要写状子告这殴打长姐的不肖劣弟。”
寥嬷嬷哭求道:“姑娘啊,您让老奴给您包扎了伤口再写状子也不迟啊,您……你这是要心疼死老奴啊……”
杜衡见不得寥嬷嬷的眼泪,从前,她看寥嬷嬷为自己落泪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杜衡早就在心中暗暗发过誓,再不让寥嬷嬷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如今见寥嬷嬷泪如雨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松了紧攥着的杜鹏的右手手腕,沉声道:“来人,服侍大爷到西次间歇着,回头写得了状子一并去大理寺。”
众下人心想寥嬷嬷既来了,这事就能有转机,便赶紧将大爷带离姑娘的卧房,让大家非常不解的是刚才还象疯狗一般的大爷这会儿突然打蔫了,竟连话都没说一句就任她们将自己带到了东次间。
寥嬷嬷拿出药箱,与闻讯赶来的李嬷嬷清芬三人含着泪为姑娘清洗上药。她们见姑娘明明疼的浑身直颤,却紧紧咬住牙关连哼都不哼一声,更是一滴眼泪都没落,这三人心里更加难过,个个都哭的如同泪人一般。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杜衡失血情况有些严重,她的脸色已经变的惨白,在这种情况下再想写状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杜衡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才缓缓张开,低低的说道:“李嬷嬷,我说你写……”
李嬷嬷赶紧应了一声,让清芬帮着准备笔墨纸砚,她是今日才过来当差的,什么东西放在何处还完全没弄明白。
寥嬷嬷长长叹了口气,将姑娘搂入怀中小声说道:“姑娘,这状子就别写了,写了也没有用,还会带累了姑娘的名声。”
杜衡吃力的点点头道:“嬷嬷,我心里有数,可以不去告,状子必须得写。”
寥嬷嬷不解问道:“既不告还写什么?”
李嬷嬷想了想却轻轻点头低声说道:“姑娘说的极是,不告,可状子必须写。姑娘,您正伤着,不如让奴婢先写完再念给您听,若是不合适奴婢再改。”
杜衡无力的嗯了一声,低低道:“李嬷嬷你写,清芬,去煎一碗浓浓的当归饮。”这句话说完,杜衡眼前一黑便歪倒在寥嬷嬷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