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目前的情形看来,不回来也未必是坏事。”
夏年确实说准了。
这会儿的步忘归正在洞集宝玄之天好吃好喝,看着子长和轮转神君那副比吃了屎还要一言难尽的神情只觉好笑:“听你们的意思,我这是私生子?”
他仰头将那仙酿倒入酒中:“你们天帝佬儿做什么要来人界寻欢作乐,天后天妃都不足以满足吗?”
轮转神君闻言只与子长面面相觑:“老夫确实没能探得殿下前世,三界之中除却天帝血脉,绝无其余人等会有如此情况。”
但天后离世多年,膝下仅有阅翊太子。
至于二位天妃,一位始终无所出,还有一位唯有公主独女。
瞧着步忘归的情况,只能是天帝与人界女子结合所得,方可以人族面貌存活,同时法力无边也不会遭到反噬。
而之所以子长会觉得他看着面熟,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像谁,正是因为步忘归同每日早朝见到的天帝倒不算相像,反而与五日一露面的阅翊太子颇为相似。
“别叫我殿下。”
步忘归很是抗拒这般称呼,思及轮转神君一见他就吓得跪地行礼的模样,他只觉得鸡皮疙瘩往下直抖:“行了行了,子长神君把我带来这里,在下很是感念。毕竟是我想寻个藏身处才求了您。”
他拿起之前肆意甩在桌上的剑,挥挥手打算告别:“但玩笑开得太大,倒叫我这脸皮比城墙厚的人都不敢继续了。”
步忘归出身官宦世家,自小养尊处优。
拜入云庭派修仙前,已凭借文墨之才在秭归当地小有名气。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如步家先祖般考取功名步入仕途时,这位步少爷却留书一封说要出门远游,实则却背着行囊独自上了灵隐山。
步忘归的故事在秭归当地广为流传,步家那等世代清流,竟这般纵容他离家出走已是奇事。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真在灵隐山混出了名堂,十七岁下山历练时专程溜回家来拜别爹娘,更是再次引起轰动。
但除却步忘归本人之外,再无旁人知晓那年步家老爷与夫人曾告诉他一段身世之谜。
他是被放在步府门前的弃婴,除却一个玉扳指和写有他名字的布条外,周身再无任何信物。
“名忘归,字游。”
步老爷为官数十载,如今更是即将升迁入京:“你我十五年父子情分,早在当年你离家那时,你娘与我就该告诉你真相。”
他将那布条递给步忘归:“可远游,不忘归。正是与‘步’字谐音。可见无论当时将你放在步府之外的亲生爹娘有何苦衷,他们还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回去。”
虽然清楚自己的身世确有蹊跷,可拜别了真正有养育之恩的步家,这些年又在云庭派活得潇洒,步忘归早已不再将这事挂记心间。
此时骤然给他来这么一出,说不震惊不可能。
但真叫他去相信,其实还是抗拒居多。
“步公子。”
子长忽地出声叫住他:“轮转前辈与在下二人俱是神君,不会轻易自毁威信。”
他缓步走向步忘归,站定在他身后:“无论如何,在下认为此事都该从长计议。若我二人所言非虚,您即使拼尽全力抗拒,也终有一日会回到天界。”
步忘归想要抬脚,却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沉重。
“神君说笑。”
他回首,依旧是平素那般吊儿郎当的笑脸:“即使您二人所言非虚,我一个与人族的混血私生子,又怎会被天帝召回天界。”
子长正待开口,只听得步忘归又道:“还有,正式拜别养父母前,他们确实将我并非其亲生之事告知。天帝日理万机,能有机会把我扔在步府门前的人,想必只有在下母亲。”
步忘归从来不相信步家老爷的说辞,但出于想让他放心离开楚地入京为官的心态,他始终不曾说出自己的想法:“在下母亲专程留下字条,告知养父母我的名字。”
他停顿两秒,缓缓收敛笑意:“名忘归,字游。”
“顾名思义,”步忘归走近子长,与他相对而立:“游历四海,淡忘归途。”
他这一生阔步向前,从未想过归途。
即使瑰丽堂皇的天界,也休想阻他半分。
“告辞。”
轮转神君见状本想在他御剑离开前再劝上几句,却见子长抬手止了他继续向前。
直到步忘归的背影消失在天幕之中,方才听得:“烦请前辈将在步忘归处无法得见其前世之事详细复述。”
如此轮转神君难免不解:“这般奏禀天帝,却将人放走了?”
子长已然掀开衣摆坐在石凳之上变幻出纸墨,摆好架势:“殿下来去无影,你我如何拦得住。相比之下,知情不报更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