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忘归支撑着手臂想坐起身,却见元菲将药碗放在桌上,双手抱臂瞧着他:“昏迷一夜滴米未进,你要能靠自己起身,本仙敬你是条汉子。”
她两步走到床边给他盖好被子,顺势捻捻被角:“怎么回事。”
元菲的眼眶下明显有些发青,应是一夜未睡,步忘归看在眼底,终是垂眸道:“多谢。”
“大恩不言谢,我这人很是计较,欠我的总得给我还回来。”
步忘归难免失笑:“耽误仙子正事,委实愧疚。”
她毫不客气地将舀了药的勺子递进步忘归口中:“救你一命,总得说明白为什么受伤才不算我白白一夜未睡。”
步忘归犹疑半晌,好不容易泛起血色的双唇这会儿又渐渐陷入苍白,他自前日从洞集宝玄之天返回人界后并未直接回到灵隐镇,而是前往秭归。
步府早已换了新任地方官入住,他自然不必打扰,只绕着城内缓步走了一遭,去到许多幼年时常去的石桥江岸,心绪方才平复不少。
离开前恰好听见一家沿街客栈传来打斗声,秉持着维护正义的修仙精神,步忘归飞跃而上。
原是镖局送镖时误入了黑店,半夜想要暗算镖局财物的客栈老板反而被总镖头发现,这才打了起来。
步忘归剑术了得,加入战斗后没多久就将客栈众人制服,却怎么也没想到竟被人暗算刺中一刀。
他本没将这小伤当回事,但这些日子舟车劳顿总在逃亡,大概已有数个晚上没能好好休息过,身体负荷超出承受能力,这才引发了昨日的失血过多和昏迷。
“被一客栈小喽啰刺伤?”
元菲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你还是步忘归吗?”
“当时心神不宁,的确疏忽。”
思及受伤一事,步忘归还是有力气抬手揉了揉鼻尖。想到当时满脑子都是轮转神君与子长告知与他的那些破事,也算情有可原。
元菲闻言没再接话,只收了药碗打算重新返回厨房。
步忘归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犯困嗜睡,张了张口却并未说出话,等到最后一碗汤药送上来时,他依旧睡得昏沉。
元菲倒也不急着叫醒他,只将汤药放在避风处,自己寻了处窗台,靠着窗沿打算眯会儿。
步忘归醒来时看见的便是元菲头嗑在窗台上每隔半秒撞上一下,想必是极困所以才浑然未觉。
他又试着想要起身,这会儿总算比清晨时顺利些、
扶着床沿和屋内陈设缓步走到元菲面前,本不想吵醒她,只自顾自端了汤药仰头饮尽,但将汤药放回原处时,还是看见她缓缓睁开了眼。
步忘归颔首:“劳烦仙子。”
“无妨。你能下床了?看来那大夫诚不欺我。”
元菲笑笑,抬手掩住哈欠道:“今日便在此好好休息,我还身负职责,不陪你了。”
她说着已然站起了身打算离开,却被步忘归抬手拦住去路。
下意识的动作连步忘归自己都没能快速反应过来,思考片刻才又道:“若仙子不弃,在下可替你走一遭。”
虽然困得不行,但在等药的过程中元菲实在扛不住困意也靠着火炉打了会儿盹,倒真没他想像得那般困倦:“左不过今晚睡得早些便能恢复,你还是顾好自己。”
她冲他挥挥手,不等他再次出言索性从窗边直接飞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一阵微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席卷而来,还残留着些元菲身上特有的花香味。
步忘归这些年很少受伤,他天赋异禀,幼时同人玩闹不算,之后入云庭派修练除却遇见实在邪门的功法和邪祟时偶尔受过那么几次伤,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派中诸多师兄弟宿在一处,都是大老粗没那么讲究,遇上需要每隔几个时辰服药这种事儿,他们都会自觉给自己减免多半,能满足早晚各一次都算是细致之人。
多数情况下都是靠着自身修为硬抗,或许好得慢,但总有恢复的一日,也不着急。
习惯了如此生活,此刻蓦然遇着元菲的悉心照料,除却感谢,也有诧异。
毕竟就算昨日她为着除祟之务将他扔在街上不管不顾,于两人仅有的那点子交情而言,无论是道德还是律法层面,她也绝不理亏。
可她非但并未坐视不管,竟还能以如此善意相待,尽心尽力地照料了一整晚。
只一瞬间,不知蒙了多少灰尘的心上仿若忽地被人擦拭干净般清澈澄明,步忘归收回目光,没由来忽地笑出了声。
先前即使常见晋龄在书信中提及此人,他依旧保持怀疑态度。
如今看着,却不得不承认晋龄并未夸张言辞,仙子确实有其独到特别之处。
只见步忘归重新打了水来洗漱,又从行军锦囊中换了身干净衣服,接着便离开了房间下楼。他见她方才并未往居民住宅区的方向去,而是入了街市,想必该是坊间巷陌的生意人家遇着邪祟求她前往。
步忘归这才持剑向左,也一道进入坊间,打算直接去寻元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