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嘴角一抽,目光不自觉留意到那个男人被茶水湿润过的唇——看起来有点儿过于艳了。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和标榜清心寡欲、高洁出尘的仙门中人截然不同,那些人都像是被冰雪冻过一遭,即便再化了冻也勉强才有点生气,唯有他,艳烈浓郁,扑面而来。
丁鸿自知道行不够,不敢轻易迎面接他的招。
岂料眨眼的工夫,唐淮意真的无声无息身子一探趴了过来,在距丁鸿脸颊不足咫尺的地方开口:“就这么趴。”一说完,他又回了座上,看不清是从桌子哪一侧绕过去的。
丁鸿甚至还没来得及闪身。倘若那人手里方才拿着那把短匕,此时必定得逞了。
再瞧屋内的烛火,没有一盏曾为了方才这一来一回晃上一晃。
难怪他总觉得这人说话近在耳边,原来真的是在他耳边说的。丁鸿耳朵立时红了。
看他傻愣,唐淮意又笑:“小子,愣什么愣,还不快叫人上菜来?”
这人的一双唇仿佛天生就是用来笑的,随便勾一勾、扯一扯,就是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不带重样,让人分不清他笑里的真假。有时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他马上就嘲弄你一番,有时你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他又露出两下子真章。
别人笑起来是客套还是真心,丁鸿能分得出来,但这家伙不一样——他不要脸,他的笑不讲究时宜、礼节,笑起来也不要钱,完全随心而笑。
“我是在想,你如何能躲过宋衍河。”丁鸿将自己的发呆掩饰成高深。
“你们仙门有阵法奥妙,我有机关精巧,天下百变,尽在我手。”唐淮意不以为然,手里扔着玩的一把短匕眨眼就变成了巴掌大的笼子模样,待丁鸿想看清那是做什么用的,它又恢复成了匕首,“我把自己拆开,藏起来,不就没人找得到了?
丁鸿闻所未闻:“藏在哪儿?”
唐淮意垮在椅子里愈发没有坐相,手指暧昧地勾了勾:“晚上给我侍寝,我就告诉你。”
丁鸿拂袖:“胡说八道!”
“哎——不侍拉倒。”那语气听起来并无半点儿遗憾。
原来,这句又是假的。
相比之下,他正经的斥责显得有些可笑了。
屋里一张床,一架榻,房间宽绰有余,夜里二人各睡一个,相隔遥遥,互不干扰。只是直到入梦之前丁鸿还没想明白,为何半天时间他的屋里就多出来了一个人?
他留下这人的初衷是什么?他想问的那些疑点都弄明白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这个男人像是一团迷,直到现在,丁鸿也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没有来得及问他是否真的双手血债累累,也没有问出他师承何方。
睡到下半夜,瓦上有动静。那种小心翼翼掩藏行迹却又没掩藏好的声响,绝非夜猫。
丁鸿自来中原从未与人结仇,即便谁人对他不满,也大可白日来切磋论理,不太可能有人特地趁夜上他的房梁。他猜想是唐淮意被人追捕得久了,多多少少露了点儿马脚,被人循着味儿追来了,来人碍于这是他的居所,不好正面搜查。
若是被人当场捉住他和唐淮意在一间屋里分头安寝,必将葬送栖霞派千年声名。丁鸿可以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但他不能不考虑岛上他那位只剩一口气的师父作何感想。
他反手施了一式“流风回雪”,整个天字号的小院被寒气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