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偶遇（一）

    高三了，语文老师突发奇想，课前给我们五分钟，每个人必须脱稿演讲，形式不限，可以背诵诗歌，可以针砭时事。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胖胖的女同学，平时，她总是因为自己的体型而自卑，每当她从走廊走过，若恰巧遇到男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就会本能地认为，他们是在讥笑她，所以她走路，总是拱肩缩背，怯怯懦懦。

    有一天轮到她上台了，她背了一首诗，是徐志摩的《偶然》，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一派山雨欲来的样子，可是她的声音那样温柔，表情那样忧伤，我听着她朗诵的诗，仿佛置身于蓝天碧水之间，唏嘘着爱情的转瞬即逝。

    我甚至在碧水永处看见了我的母亲，是照片里的样子，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她仿佛在对我说：“千千，不要记恨你的父亲，我的离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跟你就更没有关系了。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因为看你父亲朗诵《再别康桥》，所以才决定跟他过一辈子的，我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我喜欢读小说，我喜欢这样文质彬彬的人，他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一看到你就想到我，所以没有办法面对你，你千万千万不要怨恨他。”

    正当我双目含着泪，伸手去触碰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就消散了。随即，在相同的地方，又浮现出沈家山的脸，他的样子有些忧郁，看着我说：“千千，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世上的人都要受感情的苦？为什么总不能跟第一次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正要跟他说：“你就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分？一生只需要喜欢你一个人？”

    这时候，同学们热烈的掌声把我从那美轮美奂的蓝天碧水永处拉了回来，再看那位朗诵的女同学，她从讲台上走下来，抬头挺胸，迈着自信的步子，我甚至都能在她的头上看到耀眼的光圈。

    那一刻，我更加笃定，一个人，只有优秀了、自信了，才有被爱的资本，整天期期艾艾、顾影自怜是没有任何益处的。

    湘湘说，徐志摩的爱情和生活可不像他的诗那样美好，真不知道你们喜欢个什么劲。

    我却觉得，不管现实中的诗人怎样被人诟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诗是美的，是能引人遐思的，比如这首《偶然》，我听着，总觉得它解答了我彼时的疑惑，它让我开始往豁达处思考，我和沈家山，也是一场偶然，如果能美梦成真固然可贵，如若不能，也不要讶异，只要我记得我们相处时，自己眼中的光亮就好。

    从那天起，我不再主动想起沈家山，虽然他还是经常入梦来，但这并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那一年，日记里记的，只有一些关于偶遇的小片段。

    二零零三年九月八日。

    我低头在校门口和迎面而来的室友说话，手里提着两份蛋炒饭，一份是我的，还有一份是湘湘的。

    我猛一抬头，突然发现，原来沈家山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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