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水乡外一则

    一 梦里水乡

    离开家乡在外漂泊已经十多年了，鬓发虽然未衰，但是乡音却是改了不少。偶尔，在有些场合，因为我的南腔北调，总有人问我乡居何处？我总是说，已把他乡当故乡了，话是这么说，只是在淡淡的笑容里，隐含的酸楚和无奈，只有自己清楚。

    有时候忙里偷闲，总喜欢在朦胧的夜色里，独自一人，沏一壶寄自家乡的绿茶，在江珊梦里水梦的歌声中，让思绪随着音乐飘到千里之外，在小河边的白墙黑瓦中徉徊，哪一刻心竟是哪样的宁静，就象月色下静静流淌的河水，依稀能看到，小小的乌逢船头坐着的就是少年的我，沿河的一个个木窗户后面，都有一个个让我回忆起来，难以忘怀的故事，突然一个窗户打开，一串笑声泻出，惊起岸边树上夜栖的鸟儿

    月还是哪轮月，人已经不是哪个人！梦里的水乡，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一幅画！

    二 儿时的家乡

    老家住在闽南的一个小山村，一栋有着上百年岁月的老屋子，共同生活着两三户人家。前厅连着后厅，灶堂挨着灶堂。这家的菜香搀和着哪一家的酒醇，吃饭时，端着大大的粗瓷海碗，从这张桌子串到另一张桌子，一家做饭三家香。农闲时大人在厅堂里喝茶聊天，下雨时孩子们在天井的积水中嬉闹。

    屋子的后面，隔着一条长长的石堤，是一条小河。河的那边是我们的学校，那时，河上还没有桥，每天上学都要挽起裤角，踩着一个隔一个的石墩过河去，一天往复四趟，河中原来方方的石墩，被我们嫩嫩的脚丫磨得光洁圆润。放学的时候，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三两同学结伴，沿着长长的石堤摸鱼捉虾。拔一根长长的细柳条，一端拴上一截蒸熟的地瓜干，伸入水中的石缝里，一会儿说不定就能拉出一个馋嘴的大螃蟹。

    一条长长的碎石堤，每一条石缝里都贮满我们儿时的笑声；每踩一块石头，都能讲出一个儿时动听的故事。    三 相思树

    小的时候在家乡的路旁山坡、还有长长的堤岸两边，到处生长着一种叫“台湾相思树”的植物，树不高却阿娜多姿，细长细长的树叶，就象多情女孩子的单凤眼，也许相思树的名字就是因此得的吧。风一吹，满树的叶子在风中摇荡，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到了秋天，树上会开满星星点点的金色小花，金灿灿的，动人极了。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相思，却是喜欢满树的金黄色小花，还有树上的一种我们叫它做“金龟子”的小动物，抓上两只这样的小飞虫，拴在用竹子做成的螺旋浆上，让它一正一反的飞起来，是一非常好玩的玩具。

    那时候，邻居的林爷爷是做这种小玩具的高手，他做的玩具又轻巧又漂亮，飞得又快又高。到了秋天的时候，林爷爷的小屋子里，总是聚集不少的少年伙伴。林爷爷总是来者不拒，做了一个又一个。然后领着我们到海滩上比赛，瞧谁的飞得高、飞得远。瞧着一个个螺旋浆在金龟子的带动下，飞了起来、飞向海天交接处，林爷爷的满是绉纹的脸上，总会绽开平常少见的笑容。林爷爷这时常常会说一句话：“飞吧，飞吧，飞到海的哪一边去，哪边也有相思树！”这小小的虫子能飞到海的哪一边吗？哪时候我们总是这样问林爷爷，他也总是回答：“只要心诚就一定会！”

    相思树花开了一季又一季，林爷爷的小螺旋放飞了无数个。不知道，其中有哪一个飞过海峡，飞到哪边的相思树上？

    四 苦茶

    小时候在山村中长大，邻居的三公公是一个略通医术的老学究，他家的屋前，总是经常晒满各式各样我叫不出名字的根根草草。

    我好奇地问他，这些柴草干什么用，晒干了烧火吗？

    他笑了笑说：傻孩子，这些可都是宝，能派大用场。

    我不相信这些不起眼的小草，能有什么大用场。也没有兴趣去多问。

    有一回，我病了，大概是热火攻心。妈妈说，我去找三公公吧，他的草药很管用。三公公给了几片干巴巴树叶。妈妈用它给我冲了一碗茶汤，让我趁热喝了。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哇的一声都全吐了出来：“怎么这么苦啊！”

    “苦口才是良药，这是苦茶，败毒泄火最有效的！”妈妈端起药碗，让我一定要全都喝了！

    说了也真神了，我喝了几次这苦茶冲出来的茶汤，病全都好了！从此对三公公和他的草药多了几敬重。

    等到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的时候，三公公专门送给我一包苦茶：孩子，这东西入口，虽然是很苦，却是大有用处，什么时候上火了，就泡几叶当茶喝吧！

    三公公的话，说的很平淡，但听在我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哪一包茶叶，我一直没有舍得喝，藏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