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无仙无龙,隐在云雾缭绕间的看似和其他山岳没什么不同的止水峰,今日,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哎呦……呼呼……好端端的,加什么阵法,害得我只能徒步上山。”
月白身形颤颤巍巍,无比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山顶爬去。他的肩上,担着一副扁担,前后各有一个箩筐,两个都是沉甸甸的,将扁担压得很低,前头的,要比后头的更重,箩筐也几乎要碰了地。随着他的脚步,这前头的箩筐里头,有水样的激荡音回荡着。
这劳苦的身影前方的半空中,是一柄拂尘。物似主人形,没了往日懒散躺着的天师在上,拂尘也乐得自在,悠悠荡荡地,像只午后伏在墙头上的猫一样的摇动着它的万千丝缕。
虽说天师是几乎累得半死,但在他看见这般悠闲的拂尘时,仍中气十足,瞪着,却没开口说一字半句。
拂尘有灵,自然能察觉到身后天师的一丝不满。下一刻,它整个颠倒过来,快速地左右摇摆,接着又指指前方,好似催促个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很快了,你看,我中途连歇都没歇……呼呼……”
天师说着,一边也加快了脚程。若是不再快些,说不定还要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能到山顶。
因着脚程突然的加快,天师肩上所担的两个箩筐摆动也陡然增大。这时,后头的箩筐里,竟然传出了几声急促的“呜呜”叫声。天师没有理睬,但右手却渐渐放下,接着,紧紧抓牢了系在那后头箩筐上的绳子。
叫声,也随即停止。
“呼呼……真累,累……累……累死我了。咕咚咕咚……”
在拂尘的默默助威下,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师终于是来到了一座竹屋前。放下担子,天师和主人连个招呼也不打一个,直接就走到檐下的一方小案旁,堂而皇之地安然落座,顺便,将案边正在煮茶的看样子有十岁模样的小道童递过来的一杯泉水一饮而尽。
蟹眼已过鱼眼成,小道童不慌不忙地倾倒出一杯茶汤来,又是再递给了天师。
“师叔……嗯……”小道童嗫嚅了一句,还是将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头。一双杏眼,向竹屋里面瞥了一瞥,又快速地向天师是眨了眨。只可惜,天师恰好正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用舌尖回味着茶汤的甘香滋味。
小道童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手里没停,继续又为眼前她这位还不知“大难临头”的师叔斟了一碗八分满的褐色茶汤。
这边手方停,那边小道童超乎寻常人,更为灵敏的耳朵就动了动。同样也是一瞬的事情,她听到从竹屋内传来了“咣”地一声,是酒坛被屋内那人骤然放下,酒坛底狠狠砸了一下几案的声音。
不好的预感,亦是司空见惯的场景。在下一刻,小道童立刻默默收拾好了煮茶的器皿,接着,身形一跃,宛若林中的一只梅花鹿,随即不知从哪里拿了本经书在手,而后便远远坐下。
事不关己,避之则吉。
“好……师姐~”放低了三度,又是软绵绵的,天师在此刻就好像个撒娇的孩子。
“呸!一大把年纪,四舍五入也是近千岁的人了,别在这儿和个女儿家似的,有话快说!!!”
势比万钧,来势汹汹的青年女子的声音,饱提内元,裹挟一阵疾风,连带着四周竹林也被吹落下来了不少青叶,一时间,都铺天盖地卷在一起涌了过来。
势头不妙,天师连忙起身,脚下斗转星移,步法轻盈,手上拂尘也一齐作动,绕指柔即刻幻化作万千坚锐,趁势驭锋,却不带半点回击心思。腕子偏转,以锋为笔,太极运化,两仪收纳。
霎时间,漫天飞叶尽如那一旁读经的乖乖女道童,纷纷扬扬盘旋着落下,堆成谷仓样的一小堆,聚在了院子里。
天师笑意吟吟,对自己的化解之法颇为满意,点了点头,转了个身,一边转身一边嘴上的礼数也不差。
“好师姐~哎呀!”
猝不及防的迎头一击,天师失声叫了出来。方才额头上被砸到的位置,也是登时就红了。空酒坛落在地上,没有破,他的额头,也没见有出血。
“嘶……欸!我说你……我说你这个师姐怎么这么好呀?知道师弟辛辛苦苦从山下亲自挑了上好的酒来,这还打算让我先尝尝师姐你亲手酿的酒呢……”
本欲发火,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嚼碎吞了下去,改口改的太快,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唉……谁让他现在可是有求于人呐!
“哼!见了个梨花带雨的漂亮女人,这就心软啦?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屋内的女子仍然没有出来同天师见面,但她响亮的声音,仍带着一分浑厚玄功从竹屋内传出,刺得天师倒有些耳朵痛。
手中拂尘一甩,随性地搭在了背上,天师又是像在扛着支狼牙棒一样的拿着他的拂尘。只是,这次,他的另一只手叉在了腰上。
“哎呀呀,好师姐~师弟从邺城挑来的上好竹叶青,不打算尝尝吗?”
说着,天师又走到箩筐前,信手一提,便是一坛。然而,就在他打开放着酒的箩筐时,后面不知装了什么的箩筐盖子被顶开,一只黑亮亮的毛茸茸的小肉爪子伸了出来。天师一惊,眼疾手快,立刻又把箩筐盖好。
但这点动作,却未曾逃过那读完一页经书,向这边不经意瞥来一眼的女道童的那双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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