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最后抿了抿唇,道:“我是‘干我屁事儿’派。先不提你主子是谁,我要是对哪位殿下有些偏颇,这个年纪早就入弘文馆做伴读,也不会跑出来到这儿游荡。”
陆双挑了挑眉,笑着不再言语。
那他倒是好奇了,长安的那位九殿下要求陆行帮保崔季明,这种所谓的“情分”是哪里来的了。
他停了手,望着崔季明的面容,似笑非笑的点了个头:“我的技术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崔季明:“呸,那是奴家底子好!”
陆双大笑。
崔季明并不关心自己被化成了什么样,她收拾了东西,将短刀和竹笛塞入怀中,快步走出门去。
阿穿从外头扑进来:“北城门已经破了!吓!你、你你谁啊!”
崔季明带上面纱:“你大爷。”
阿穿如遭雷劈:“郎君、郎君啊!”
“快走!”陆双拎了一把阿穿:“所有人集结在城南,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么?!”
阿穿眼睛从崔季明身上挪开了:“准备好了,所有人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也穿了一身侍女的服装,崔季明带上了哑婆,一行五人奔出去,横街上已经乱成一片,到处都是疯跑尖叫的人群,一队突厥兵已经在不远处马上挥刀砍杀,她心也跟着沉下去。
突厥人这是不放过任何人,城北门破后,他们立刻留一部分人看住城门。剩余三门,若是开门就会让城南的突厥兵更快冲进来,若是不开门,则很有可能让许多本来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困死城门中。
崔季明根本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突厥人到了哪里,她耳边只有百姓的哭喊、尖叫,突厥人沙哑的笑声,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如同是狭窄小巷里回荡的铃声,不断撞击回响在每一家每一户。
下雪的天,黑的很快,天色是一种墨汁掉到水里的浑浊灰色,崔季明拽着跑不快的俱泰。
陆双一把抓住了崔季明的手腕:“相信我,突厥人在南道北道尚不敢屠城。”
崔季明:“就算不是屠城,也差不多少了。”
只要再过几个时辰,她或许就看见贺拔家亲兵的头颅挂在突厥人的马鞍上,看到无数女人裸着被拖入暂时搭起的营帐,看见突厥人组成小队游荡在街道上如同蝗虫般掠夺。
而她如惊慌失措的百姓般,是逃亡的那一方。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陆双忽然道:“小心!”
崔季明反应也极快,往旁边一闪,一截断了的刀刃深深打入她身后的土墙上,陆双一把抱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要记着你是个女人!”
崔季明本来想要顺着往他怀中倚靠,来遮掩刚才的动作,却忽然身子一僵。
身后断了的刀刃来自不远处满身是血跪在地上的贺拔亲兵,小巷深处,他手中只有半柄横刀,两臂不停颤抖,却抵挡着一个突厥人下压的宽刀。
他身后是一个背着箩筐的年轻和尚。那年轻和尚一身破烂的灰袍,跪在地上慌张的去捡落在地上的经书。
这个突厥人仿佛再也无法将宽刀往下压一分,然而他身后两三个同伴跳下马来,扛着朴刀,对着死前抵抗的黑甲兵嗤笑一声,朴刀就朝他腰腹捅去!
崔季明抬起了手臂,手按在了袖弩的扳机上。
陆双一把拽住她:“别冲动!”
房顶上陡然冲下来一个农夫打扮的男子,他手中一柄雁翎刀朝拿朴刀的突厥兵背后砍去!那突厥兵突然受袭,背后划开一道血豁子,倒地不起。
在场其他三个人,登时放开贺拔家兵,朝那农夫攻去!
农夫背上还扛着箩筐,剑气却相当凌厉,他雁翎刀长而锋宽,快的瞬息万变,甚至突破了崔季明心中刀的极致!如同是北地边关凛冽的风雪,锋芒与刀风交替,堪称是暴怒浩瀚、淋漓畅快!
崔季明心头一惊,陆双低声道:“好功夫!”
那农夫脚下草鞋猛然一顿,脚掌在地面划了个半圆,刀也是抡圆了如满月般惊鸿的一招,三人中两人躲避不及,直接劈开了肚子。
他目光一直不断的往受伤的和尚哪里瞥,刚刚捡回一条命的突厥兵离那和尚极近,他狞笑着,知道自己活不了也要拉上和尚垫背,手中朴刀直直往那和尚刺去。
农夫大惊,就要上去拦截,眼见着来不及。
崔季明骤然按下扳机,一枚短箭朝突厥兵挥舞朴刀的手腕而去!
短箭力道不小,震得崔季明手腕一麻,更是打的突厥兵朴刀离手,擦过年轻和尚迷茫的脸面落在地上,农夫立刻冲上去,雁翎刀划开了突厥兵的喉咙。
农夫一把拽起了地上腿脚受伤的和尚,朝崔季明看来,又低头去看已经倒下的贺拔家兵。
崔季明甩开陆双的手,往那贺拔家兵跑去,她一身白色衣裙,半跪在地上,伸手将那位贺拔家兵翻过来。对方已经面色发乌,没有多少生气,他胸口被开了好几刀,腰腹也中了箭,眯着眼睛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吸声。
崔季明见过许多人死,她知道那是肺内空气逸入胸膜腔发出的痛苦声音。
这些人,她每一个都叫的上名字来,甚至连他家乡在何处也明了。都是早课时候在亲兵营跟她一起跑步练剑的大男孩儿们,在崔季明挨骂的时候嘘她,崔季明得夸奖的时候笑她。
那农夫与和尚也靠过来,跪在他身边,双手合十低声道:“阿弥陀佛,谢谢你。贫僧一条不产五谷的命,怎么值得……”
崔季明道:“你这么说,太对不起他了。在他眼中,你也是人命。就如同你们连动物都不肯伤害一样,作为大邺的士兵,他只是见不得面前有人被杀。
那和尚抬起头来,二十岁左右,目光澄明,只可惜眼里含了两泡泪。若不是过度的跋涉与风霜打的他那张年轻的面容消瘦下去,他十分俊朗的五官看起来更像是个长安城的世家郎君。然而袖口脏的都能剥下一层泥灰,两脚全都是粗糙的冻疮和水泡,一切都证明着他承受着的苦行,年轻和尚红着眼睛朝崔季明一礼。
农夫则一看便是武夫装扮而成,也不过十七八岁,五官坚毅,眉若刀裁,神情却茫然,有一种不知如何是好,只相信手中之刀的天真。
“原来是拜火教的圣女,听闻拜火教中掌握许多医药秘法,可否能救他一命。”年轻和尚居然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崔季明让他这种哭包设定震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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