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极是守信,上回在同兴楼说要为钦差一行摆酒压惊,中秋刚过两日,便下帖邀颜、白、公孙三位过府相叙。又命人去金辉府上请他父女作陪,听闻雄关总兵之子也在此间,便一并约了来。合上有师生名分的沈仲元与元翠绡,在园子里品蟹观菊,热热燥燥开起了赏秋宴。
赵爵面南高坐,西首边是巡按颜查散,往下依次是太守金辉、护卫白玉堂、主事公孙策;东首边坐着丁兆蕙,身旁挨着的是沈仲元,其后是金牡丹,末席正是那元翠绡。
秋菊冷香四溢,簖蟹鲜腥撩人,合上红曲优黄的温柔甜香,汇成秋日里的绝美滋味。元翠绡对着自个儿面前的菜式,默默发了会子呆,倏然觉得嗅觉太发达,对于一个资深吃货来说,也并非全然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你闻得到,却吃不到的时候。典膳房的厨子也不知是体贴她,还是怄她来着:壶里明明装的是果子露,色泽居然跟黄酒差不离,倒在杯中,粘稠挂壁。更绝的是,竟用面团捏成螃蟹的模样,裹了陈皮粉油炸,不仔细看,还真能以假乱真。她惆怅地掰了一条“蟹腿”入口,边嚼边想:也好……这下终于连壳都不用吐了……
赵爵朝颜查散举杯,声情并茂道:“按院大人年少英才,本王虽则偏居襄阳,亦有所耳闻。原该早尽地主之谊,怎奈大人潜心公务,案牍劳顿,委实不便打扰。时至今日,方得合樽促席,按院大人莫嫌本王慢待了。”
颜查散忙站立起身,揖道:“岂敢。王爷此言,真是折煞下官了。只因洞庭湖水患猖獗,襄阳、江陵两府的百姓深受其害,下官奉圣命巡查此事,未有厘清眉目,不敢腆颜来见。”
赵爵微笑颔首:“按院大人如此勤勉,实乃社稷之能臣。本王虽为大宋宗室,但生性闲散,于国于民,都不及按院大人贡献良多啊。”
元翠绡愤愤地掰下一只“螯钳”,心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颜查散遭他讥刺,并不见慌乱,持礼又道:“秦王追随(太)祖开国定邦,不世之功,彪炳千秋。西平郡王宁静淡泊,不为功名所宥,亦是令人生敬。下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只是绵薄之力,承蒙王爷谬赞,委实愧不敢当。”
“颜大人真是心思剔透之人。”赵爵抚掌相问,“不知洞庭湖水患一事,进展如何了?”
颜查散回道:“节前,白护卫与公孙主事曾往江陵,协同陷空岛的蒋平蒋校尉,于荆门擒获一窝水匪。匪首名唤邱泽,率众拆堤毁坝,残害当地百姓;又兼袭扰船只,劫掠来往客商。如今已录完口供,寄监候审,只待河工完竣,一并解往京中。”
赵爵挑眉,故作惊讶道:“小小一个水匪,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颜大人可查清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颜查散答道:“贼匪自陈无人指使,乃是见财起意之故。再则无人发觉,从而愈演愈烈。”
赵爵略沉吟道:“可苦了两地百姓了。此役蒋校尉居功至伟,按院大人前来赴宴,为何不曾将此位英雄携来,与本王一见?”
颜查散即道:“蒋校尉尚在荆湖北路,协助江陵府尹巩固堤防。河工报竣之后,下官当奏请当今,为其叙功。”
“正该如此。”赵爵捋须,目光扫向金辉道,“金大人,按院大人一行奔波两路,不辞辛劳,你身为一方父母,可要多多为其分忧啊。”
金辉原为兵部尚书,官居从二品,其为人刚正严明,因光化军宣毅卒起义一事,接连上奏,弹劾赵爵,俱被官家以证据牵强之由,搁置不究。参至最后一本,官家动怒,索性将其谪贬到襄州,与赵爵这个死对头,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此刻听得赵爵相唤,长身而立道:“谢王爷提点。协助按院大人,实为下官分内之职。”
赵爵哈哈一笑:“有二位大人操劳,本王在襄阳,方能过得舒心自在。”回首吩咐随侍,“快与诸位大人斟酒,本王要好好敬他们一杯。”
元翠绡小口呡着果子露,心下嗤笑一声:舒心自在?你这脸皮,倒是还能再厚些……
赵爵连饮两杯,意犹未尽道:“本王下月即入不惑之年,届时,还请诸位不忘再来喝上一杯薄酒。”
元翠绡一愣:假爹四十大寿?看来,咱还需备上一份贺礼了……眼珠子一转,便想:上回绣只香囊,他倒是受用。不如这次再绣个别的物事打发一下……多快好省,咱真是越来越机智了……
金辉骤然站起身道:“王爷,颜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众人俱是一惊。
颜查散小声提醒他道:“金大人,若是衙内公务,此间说起,未免不适合。”
“噢?”赵爵面上掠过一丝诧异之色,旋即笑微微道,“金大人,但说无妨。”
“是。”金辉神色决然道,“八月十四日晚,有一队来自京师,押送王爷生辰纲的禁军,上太守衙门投案。”
“啊?!”元翠绡唬了一跳,不由惊呼出声,正对上赵爵探究的目光,忙低下头去,塞上一小块“螃蟹”,堵住自个儿的嘴。
颜查散面色焦虑道:“金大人,其后如何?”
金辉接着道:“下官连夜升堂,得知这一队禁军,是领内务府总管之命,护送御赐的寿礼到西平郡王府。行至汝州,山路纵横,领队的都管担心遇上强贼响马,人手不够,又向当地治所拆借了一队厢军,协同押送生辰纲,往襄阳而来。不想在十三日夜里,途经邓城郊外密林,遭人暗算。待他们醒来,人与车马已在伏龙山下,另一队厢军与生辰纲,俱是不知所踪。”
赵爵轻哂道:“这便奇了。自古杀人越货,哪有去一半、留一半的道理?”
“下官亦觉吊诡莫名。”金辉神情凝重道,“据那都管所述,事发当晚,汤水干粮皆是由厢军准备。他们一队禁军,白天赶了一路,到晚分置两辆马车上歇息,夜路便由厢军押运。众人夜间,均不曾闻得异动,直至翌日晨间方醒。故而他们一致咬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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