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焲蹲在床边,哑声喊他:“宋辞……”
宋辞艰难地睁开双眼,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来了……”
李焲伸手拨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然后握住他放在床边的手,笑着点头:“嗯,我来了。告诉我,哪里痛?”
宋辞摇摇头,艰难的说:“我不痛……你别担心……”
李焲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的手明明颤抖的那么厉害。
他转头问一旁的杨太太:“杨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太太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到院子里收衣服,正好看到宋辞从外面回来,他说学校因为台风的缘故提前放学了,我就叫他到我们家去一起做手工活。他刚进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对,问他他却说没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起来倒水喝,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两只手按着肚子,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身上也全是汗。我看事情不对,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就打了120,然后又给你上班的酒店打了电话,通知你赶紧过来。”
“医生怎么说?”
“你来之前刚刚做完检查,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杨太太,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李焲没有再说下去。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和一名女护士一起走了进来。
“谁是宋辞的家属?”
李焲急忙站起来,“我是,我是宋辞的家属。”
女医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检查结果出来了,急性阑尾穿孔并发弥漫性腹膜炎,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你先跟着护士去办理住院手续吧,我们会尽快安排手术。”
说完,也不等李焲问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李焲不知道什么是急性阑尾穿孔并发弥漫性腹膜炎,但在听到“生命危险”这四个字的时候,恐惧立即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让他抑制不住的战栗。
“宋辞家属,你跟我一起去办手续吧。”
护士转身,却被李焲一把拉住。
“手术费……大概是多少?”
护士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说:“你先交三万吧,多退少补。”
三万?!
李焲转身看了病床上死命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痛哼出声的宋辞一眼,说:“我先交五千,剩下的钱手术之后我再补上,你看行吗?”
护士从文件里抬起头,有些不耐烦的说:“医院有规定,必须先交钱才能动手术。”
李焲瞬间急怒攻心。
“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人命重要?!你没看到他有多痛吗?!你们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
护士也来了脾气,呛声说:“我说的很清楚,这是医院的规定!规定懂不懂?!你冲我吼什么吼啊?没钱你进什么医院看什么病啊?土包子!”
说完,护士推开门气冲冲的走了。
“你给我回来!”
李焲跟着就要冲出去,却被杨太太一把拉住。
“李焲,你冷静一点儿!你现在和她争论这些一点儿用都没有,人心一直都是这么现实的。你刚才没有听到医生说吗?再拖下去宋辞会有生命危险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凑钱给宋辞做手术。”说着,杨太太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焲,说:“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前阵子摔断腿在家闲了几个月,这张卡上有五千块钱,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了,你先拿去用吧。”
李焲犹豫片刻,伸手接过来,脸上是感激的神色,语声里却全是哽咽。
“杨太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没有办法了……为什么会这么难?为什么想要好好活下去会这么难?”
眼泪顺着李焲的脸颊滑下来。
在妈妈抛下他离开的那天晚上,八岁的李益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就对自己说:“从今往后,我要坚强的活着。李益,你不能哭,你要笑着等妈妈回来接你。”
他一直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处的东西。
直到失手杀死李国来的那天晚上,他跪在李国来僵冷的尸体旁痛哭失声。
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妈妈不会再回来接他了,她是彻底的抛弃了他。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和他李益有半点儿关系,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都成了别人。
所幸,老天有眼,给了他一个宋慈,让他可以作为李焲开始崭新的人生。
虽然在开辟新生活的道路上举步维艰,但他一直都充满希望,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可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把那些他辛苦构建起来的信心和坚定瞬间击得粉碎,连渣滓都不剩。
如果没有了宋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再次忍受变成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活下去。
十六岁的李焲,在灯光明亮的急诊室里,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