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太狼通过多次参加外出演出后,彻底打开了他的视野,每当看到观众们群情激奋、看到各类报纸刊物登载演出的报道时,都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同时也更坚定了他宣传反战到底的决心。回到古城收容所后,除定时为日本战俘们做健康检查外,还积极协助王干事们做好收容所里的其他事务,院子里、大礼堂里、食堂里随处都能看到他参与忙碌的身影,大家都说他身上有一股永远也使用不完的劲。
当黄桑山坡上的野生板栗成熟时,王干事带领马翻译、吉野太狼等几名年轻力壮的日本战俘扛着竹杆、拿着钉锤、带着布袋爬上山坡,跃过沟壑,穿过丛林,来到一株株结满果实的野生板栗树下,看着那一个个长满毛刺高高地挂在树枝头的果实,大家不由好奇,纳闷地想:这真会如王干事这一路上描述的那么好吃吗?
看到大家一脸犹豫的神情,王干事二话不说,拿过一根竹杆,举起来朝一个略张开口子的毛栗果用力打去,打了几次后,那个毛栗果终于从树上掉落下来,几个日本战俘好奇地围拢过去,一个日本战俘刚伸出手去捡,只听“哎哟”一声,伸出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大家一看他的手掌里,几根毛刺沾着,大拇指上还被扎出了点血,吉野太狼嘱咐他赶紧用嘴吮一吮。
“吃板栗可不能心急呀,要慢慢来。”王干事边说边放下竹杆走过来,拿起钉锤用力砸开毛栗果的口子,将包在里面的板栗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大家尝鲜,还告诉大家,如将这板栗凉晒干后再用沙子一起放在锅里翻抄,吃起来就更香。
听王干事这么一说,大家不由点点头,于是分散在各个树枝下,学着王干事的方法开始用竹杆敲打树上的毛栗果,很快地面上就堆积了许多毛栗果,大家纷纷蹲下身去用钉锤砸开,捡起板栗装进带去的布袋里,几个布袋被塞得满满的,大家高高兴兴地唱着歌返回收容所。
吃晚饭时,桌子上摆着的两碟凉菜引起大家的好奇,吃饭的日本战俘们迟疑着不敢下筷,马翻译走过去,仔细辩认出是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后,当即下筷夹起放进嘴里,边吃边给大家介绍这折耳根和野生芹菜人的好处,既可当菜吃,还能当药用,折耳根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野生芹菜则能降低血压,还可治小便淋痛、大便出血、风火牙痛等病症,是绝对的养生菜品。
见其他人还在迟疑,吉野太狼过来带头夹起来吃,刚开始还皱了下眉头,吃着吃着就吃出了味道,于是鼓励大家放心吃,很快碟子里的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就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称赞古城真是个好地方,让他们开了眼界。
这天,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在一起整理职员室时,无意中翻出了洪顺交给他的那封信,不由得坐下来,慢慢地展开信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这封信,但每次读着信中的内容,都会让他回想起远在日本的妻子风英,心中充满了惆怅。马翻译转过身来看到吉野太狼的神情,十分诧异,忙走过来询问,吉野太狼低着头把信递给他,马翻译接过来细看完信里的内容,不由得挨着吉野太狼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敬意。
“能跟我说说你的妻子吗?”马翻译轻声说道。
吉野太狼抬起头,目光凝视着远方,慢慢地叙述起同风英相识、相爱直至结婚的经历。
吉野太狼因父母病逝早,从小就历经了生活的艰辛,一边读书一边做着卖报、送早点等各种零活,好学上进的他通过不懈努力考进了早稻田大学医学系,实现了他从小就因为父母病逝而蒙生的学医的梦想,为了完成学业,吉野太狼一边读书一边在大学附近的料理店谋了份打杂的职业,每天下了课就到料理店去打工,一直做到深夜两点钟才回宿舍,获得的收入加上奖学金支撑着他度过大学时光。
后来吉野太狼时不时地见到一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光顾料理店,每次都是点两份寿司、一份烤鱼和一杯红茶,然后优雅地坐在临街窗前用餐。由于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又是同一个坐位,因此引起吉野太狼的关注,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吃完后,然后向吉野太狼招招手,等吉野太狼走过去,小心地将钱包里的日币掏出来递给吉野太狼,待吉野太狼找出零钱结完账后,才站起身离开。
吉野太狼观察到这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也是在早稻田大学求学,因此也就多了份同校情谊,便慢慢地试着同她交谈,得知她名叫风英,原是同一位女同学一起偷偷跑来日本求学,可后来那位女同学的父母追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女同学带走回国,因此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此。当得知吉野太狼也在这所大学求学时,风英十分高兴,俩人慢慢地熟络起来。
一天风英又过来坐在原来的坐位上就餐,吉野太狼主动将她的老三样端过来摆在桌子上,风英一见,不由对吉野太狼莞尔一笑,吉野太狼让她先吃着,自己先去招呼其他的顾客就走开了。这时几名喝得醉熏熏的日本青年走进料理店,在柜台前点了餐后,环视一下店里,见到风英一人坐在窗前就餐,便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围坐在风英周围肆意挑逗,还不时发出淫邪的笑声,风英受到惊吓,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这几名日本青年围住不让走,还伸手拉扯她的裙子,风英不由地叫了起来,吉野太狼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这一慕,放下托盘径直走过来呵斥那几名日本青年,伸手拉着风英走出坐位,那几名日本青年一下转过身来骂吉野太狼多管闲事,吉野太狼大声斥责他们给日本人丢脸,那几名日本青年恼羞成怒,站起来一起对着吉野太狼辱骂并大打出手,直到料理店老板出来报了警,两名警察来到店里了解真相后,将那几名日本青年带离料理店。风英见到吉野太狼的嘴角流出血,便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试,料理店老板让他先回去上药休息,风英便扶着吉野太狼一起走回学校。
从此之后,吉野太狼同风英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发展成为恋人,俩人一起求学一起外出游玩,晚上风英同吉野太狼一起到料理店打工,看着他俩出入成双结对,料理店的老板很是为他们高兴。
后来风英因接到父母身体不好的消息后,便告诉了吉野太狼自己要回中国去探视父母,处在热恋中的吉野太狼心里虽然是万分地不舍,但仍为风英办理好回国手续,给风英的父母购买了礼物,然后将风英送往机场,在机场入口俩人相约:待风英返回日本后俩人就结婚。
谁知这一次分别后,吉野太狼就一直没有风英的音讯,大学毕业后,吉野太狼到了一家医院当上了一名产科医生,每天从事着接生小孩的医职,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娴熟的技艺博得医院的一众女医生好感,纷纷主动找各种借口约会他,却都被他婉言谢绝,因此他成了医院里公认的冷血酷男,每天行走在医院的过道、产房、手术室时都是一付严谨的面孔,行色匆匆。只有回到家后,夜深人静,吉野太狼就会拿着同风英的合影站在窗前遐想,回忆起风英穿着白裙飘逸的神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就在吉野太狼陷入绝望之时,却不想风英竟从天而降地回到了日本,一路通过学校、料理店等到处寻找,才在那家医院找到了吉野太狼,两人相见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吉野太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风英也是眼里满含了泪水,俩人相互直视着,一直相对无言,边上的女医生们都被这一情景弄蒙了,直到吉野太狼快步走到风英跟前,将风英狠狠地抱起来走出医院,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很快俩人就结了婚,吉野太狼负责在外挣钱,风英则在家里烧饭浆洗,俩人相亲相爱,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生活,美满而幸福。
让人想不到的是,中日战争爆发后,吉野太狼同大多数的日本青年一样被应招入伍,吉野太狼作为部队医生随军到中国参战,风英希望同他一起来中国,但却被政府扣留下来,俩人的短暂相聚又变成了别离,分别的那晚,风英依偎在吉野太狼怀里哭成了泪人模样,让吉野太狼肝肠寸断。
听了吉野太狼的叙述,马翻译忍不住为他和风英的遭遇难过,劝慰他一定要活着回到日本去同风英团聚。吉野太狼含着泪水点点头,同时对马翻译说想去见见洪顺,当面感谢他帮忙把这封信保存下来并交还给他,同时还想去洪顺那里把那件旧衣裳取回来。马翻译立即带他找到王干事,将事情原由向王干事讲清后,王干事爽快地同意他二人一起去。
灵芝拖着大肚子在家里休养,不再到布店去忙了,店里由洪老板和玉芬打理,洪太太每日在家陪着灵芝,总担心她稍有不适怕有闪失,故前前后后总跟着,让灵芝反倒过意不去。
马翻译和吉野太狼来到布店,洪老板见到他们心里很是吃惊,担心他们又是来白拿布料的,于是想着法子怎样打发他们。
“请问你们是来做衣服的吗?”洪老板忐忑地问道。
“我们不做衣服,是他想要见见洪顺。”马翻译指着吉野太狼向洪老板说道。
“哦,找洪顺有什么事呢?”洪老板不放心地问道。
马翻译正要解释,忽见洪顺走了进来,便径直迎上前去。洪顺一见到他俩人,倒是显得十分的高兴,听马翻译说明原因后,便同洪老板打了个招呼,带上他们朝家里走去。
灵芝见到他们几人一起来,很是喜出望外,让洪顺将他二人迎进屋里,端茶倒水,自己则在洪太太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一番客套后,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说话。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同上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了。”灵芝指着吉野太狼小心地对洪顺说道。
“听说收容所里最近发生了许多变化。”洪顺说道。
“是呀,自从王干事来了后,就对收容所里的各种事务进行了整顿,对日本战俘的管理有条不紊,特别是鹿地亘夫妇的到来,对日本战俘教育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成立了反战同盟,吉野太狼也加入其中,在收容所里又是行医,又是演出,还到了重庆、桂林等地,得到了好多大名人的接见呢。”马翻译笑着说道。
“哦。”灵芝和洪顺都不由对吉野太狼投去羡慕的目光。
“所以说,他这是在收容所里获得了新生。”马翻译接着说道。
吉野太狼不明白他们三人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和神情猜测着是在说自己,于是谦虚地笑了。
马翻译又将吉野太狼他们在收容所的这一段时间情况转告灵芝和洪顺,俩人不由对吉野太狼刮目相看。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把自己从军以来的经历、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受到的军罚以及这段时间的改变等等一一告诉大家,灵芝和洪顺听后深深地同情他的遭遇。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封信的,竟然连我都蒙在鼓里。”马翻译帮着吉野太狼翻译道。
“这得多亏我们灵芝心细,上次在收容所遇到那位长官,真把我们气得要命,回来的路上本来是要将他那件衣服扔丢的,幸好没扔,还拿回来洗,结果在洗的时候灵芝发觉不对劲,就剪开来看,原来里面藏着这封信。”洪顺说道。
“你的妻子心好细腻呀,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灵芝赞叹道。
“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很习惯日本的生活,待人很诚恳。”马翻译替吉野太狼翻译道。
“她是叫风英吗?我们这里也有个风英,过去曾去过日本,回来一段时间后,又离开了,不知她现在是在广州还是在日本?”灵芝迫不急待地说道。
“哦,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也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不曾问过风英的老家在哪里?”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如果真是同一个风英,那你们可真是有缘份啊。”马翻译笑着说道。
“你们能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我吗?也许那衣服上还能找到点什么。”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于是洪顺站起来,按照灵芝的提示,走进屋里去将那件洗干净的旧衣服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个人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来。吉野太狼看到被自己剪得破烂的衣服却被灵芝一针一线地给缝补好,一个劲地向灵芝表示感谢,同时看着灵芝挺着的大肚子,嘱咐灵芝临近分娩的这段时间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如果有什么不适,尽可以让洪顺到收容所去找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后,吉野太狼拿着那件衣服同马翻译一起同灵芝洪顺道别,返回了收容所。
晚上,洪顺扶着灵芝在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看书,灵芝还在琢磨着风英的事。
“从这吉野太狼说的时间来看,同风英是吻合的,可就是拿不出依据来证明。”灵芝自言自语道。
“这是有点难,风英走时我们正成亲,都没来得及同她道别。”洪顺放下书说道。
“我有预感,总觉得一定是风英,只是老天要成心捉弄下我们。”灵芝肯定地说道。
“我看你都为这事着了魔,好啦好啦,快睡吧。”洪顺笑着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夏天穿的衣裳,还配有小包和小手绢,明天我到店里去找找,看柜上还有没有那种花布料,如果有,就拿给吉野太狼辩认一下,可曾见过风英穿过这种花布的衣裳,这样一来,不就能确认了吗?”灵芝突发奇想地说道。
“要是柜上还剩有那种花布还好,万一没有了呢?”洪顺上床熄灯放下蚊帐说道。
“先找找看呗。”灵芝说道。
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回到收容所后,将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床头,想着灵芝洪顺向他提到的风英的事,不觉有些伤感,怪自己粗心,既然要来中国,出发前竟不曾向风英问起过她的老家在哪里,如果真是在古城,也许还能找上门去拜会一下风英的父母,替风英敬点孝心。吉野太狼正在屋里自责时,一名日本战俘跑来叫他过去参加反战同盟成员会议,于是吉野太狼忙从思念的情绪中振着起来,同日本战俘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灵芝不顾洪太太的劝阻,坚持要到布店去,洪太太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慢慢地走到布店,洪老板刚好出去办事,只有玉芬一人在,洪太太扶着灵芝坐下,让玉芬帮着灵芝逐个辩认灵芝要找的那种布料,玉芬一块块地理出来,抱过来给灵芝看,灵芝一边仔细看一边回想,却都不是当初给风英做衣裳的那种花布,心里抱着的一线希望落了空。
随着侵华日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收容所的战俘们日渐觉悟,在鹿地亘的宣传感召下,反战同盟成员们的决心和斗志日渐旺盛,成立的“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和平村工作队”每天都在进行紧张的训练和各种宣传活动,王干事建议工作队拉起一面队旗,号召全体反战同盟成员举着旗帜冲上前线,召唤更多的日本军人从战争中醒悟过来,加入到反战队伍的行列。吉野太狼自告奋勇地担当队旗设计,并建议旗帜交由洪氏布店制作,得到王干事的同意。
在马翻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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