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问我的问题,我永远也答不出来。――――摘自《昆哥日记》】
太史昆闻言,问其缘故。
邱小乙道:“瞧那人家的作为,分明是个贩卖女儿的!”
“什么!”太史昆大吃一惊,道:“他们贩卖自家的女儿?”
邱小乙道:“他们哪会贩卖自家的女儿?那个男的,唤作龟公,那个妇人,唤作老鸨。他们是专门从穷苦人家买来女儿,养大后卖与勾栏的妓户!”
“人贩子!”太史昆顿感头皮发麻,怒火冲心。
邱小乙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唉!如今这个世道,大户人家需要女人玩耍,穷苦人家需要卖女儿换饭吃,中间则是肥了这些妓户!你说这些没有天理的事情,怪谁呢?”
怪谁呢?
整整一个下午,太史昆都在岸边傻傻发呆。众人想要去询问,却都被卢俊义拦下了:“都别去扰他!太史兄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天色已近黄昏,太史昆叼着一支草棒,凝视着被夕阳染红的湖面,脑海中那个老头的面容,愈发的清晰。
那应该是在山东吧!那座县级市名字叫做什么来着?是叫做邹城,还是郯城来着?
那年的太史昆,正是十六岁的年纪。与那些正在准备着中考的同龄人不同的是,十六岁的太史昆,已经是酒场上的老手了。
太史昆所在的这个团体,说好听点叫做马戏团,说难听点,就是一个草台班子。
早些年,也就是各个地级市还允许庙会存在的那个年头,太史昆所在的草台班子还是有几只动物的,最起码在太史昆十岁前,草台班子中还收留过一个耍猴的汉子。
但自从各个城市取消了庙会以后,这些个民间的草台班子生存就愈发困难了,那耍猴的汉子,早早的就另起炉灶离开了班子。再往后,那一家子来自吴桥的杂技艺人离开了,那两个云南耍蛇的娘们也离开了,到最后,连那个变魔术的酒鬼都回老家种地去了。
到了这份上,草台班子能拿出门的表演项目,就只有班主米老头的蒙眼射飞刀了。
米老头姓米,这是决计没错的,但是米老头叫什么名儿,没有人知道。他从三十岁那年起,满脸的折子就这么多,于是落了个米老头的名号,至于现在他多大了,反而已经无人知晓了。
自打太史昆记事起,他就是跟着这个米老头生活的。米老头对太史昆说不上是好是坏,好的时候,他冒着大雪给六岁的太史昆去买药,回来的时候险些冻死在路边;坏的时候,他用裹着塑料皮儿的电线绳,将七岁的太史昆抽得皮开肉绽。
米老头有一手射飞刀的绝技,他用一张红帕子蒙住眼,背过身来隔着二十几米,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将十二柄飞刀擦着美女靶子的肉皮儿钉一圈儿。但这还不是他的全部,太史昆曾经亲眼见过他站在居民楼前三十米处,用飞刀准确的将七楼凉台上吊着的一篮香肠给射下来。
如今的米老头,手底下只有四五个老幼病残跟着混饭吃了。旁的草台班子,尚可在乡间“赶会”的时候,雇上几个色衰的风尘女子跳脱衣舞混点钱度日。可米老头长得实在是过于龌龊,连风尘女子都不愿意跟他混饭吃,于是他的处境越发困难。
亏得这些年乡间逐渐流行起婚礼之前来一场“文艺表演”了,米老头养着的几个老幼病残都会两下子乐器,能吼两嗓子京腔,再加上有米老头的飞刀表演压轴,所以这个草台班子慢慢地在鲁西南的乡间婚礼市场上站住了脚。
米老头的班子除了十几岁的太史昆外,还有一个能给老头当飞刀靶子,能唱“青藏高原”的,但患有癫痫的半老徐娘;一个会吹奏唢呐、萧筒,也会吹萨克斯管的独眼汉子;一个会弹三弦,还会弹吉他的侏儒;一个会吼秦腔,会点柔术,关键时候还能来段的士高加摇滚的精神病患者。
纵观上述人马,能跟着米老头出去喝喝酒,揽揽生意的也就只有太史昆一个了。于是乎米老头无论是去喝婚礼前的“预席”酒,还是喝婚礼后的“谢客酒”,身边都带着一个酒量不怎么好的太史昆。
这一天,草台班子在邹城,或是郯城的一个叫做峄山镇的地方,给一个富户的傻瓜儿子操办结婚典礼。那个会秦腔的神经病患者和傻瓜儿子一见如故,十分谈得来,竟哄得傻瓜儿子整个婚礼没出一点洋相。富户见状心中大喜,于是备下好酒好菜来感谢米老头。
通常出来喝酒,米老头是决计不会带着精神病患者出席的。可今儿的这场酒功臣便是精神病,米老头无奈之下只好带着精神病与太史昆一同出席了。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主宾之间说话说得也就逐渐加深了。富户先是感慨一番自己生了个傻瓜儿子的悲哀,又盯着英俊的太史昆,连连称赞米老头会生儿子。
关于太史昆的身世,米老头从来都是说收养来的。如今主家这样说起,米老头自是依旧回答。太史昆自小就知道这个由头,因此也不以为意,却没想到一旁的精神病患者酒喝多了,张口放出一段厥词。
精神病患者口齿不清的说道:“啥叽吧收养!啥叽吧人会把儿子给老米收养?小昆子是老米拐来的!要不呀,小昆子能在大城市做少爷呢!”
酒场上顿时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太史昆咬着一根鸡腿,浑身都哆嗦起来。他盯着米老头的眼睛使劲瞅,却发现米老头的目光左躲右闪,就是不敢与他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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