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想必就是因为兰姑之事?”朱高燨与阿狸点点头。慕容秋风道:“就是听了阿狸的言语,太孙殿下将兰姑交与锦衣卫,并对其过往也进行彻查,竟然得到了个天大的消息,这个兰姑,却原来是当年方孝孺案中,其母亲家族里的的一个遗孤,当年“诛十族”时,她还是个小女孩,便被没入宫里作了个小侍女,因为与方家较为疏远,是以没人在意于她,她竟在宫中安然长大,更没想到她一心只想为家人报仇,便心生谋害皇帝之心,却苦于陛下防守严谨,她无从下手。她被分到大权妃宫内当值,便从大权妃开始,也不知从哪里得了些毒药,慢慢渗入到大权妃饮食之中,使得大权妃慢慢得病,太医们也诊治不出什么病症,那年大权妃随驾北征时,因为在宫外,兰姑下手时重了些,便害得大权妃一命归西。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大权妃染病而亡,却不知竟是被人下毒。就连四殿下——,”说到这里,慕容秋风停下来,看看朱高燨,阿狸心中一惊,脱口道:“难道四殿下的病也是因为兰姑下毒的么?”
朱高燨狐疑地看看她,又看向慕容秋风,慕容秋风缓缓点点头道:“当日四殿下跟着大权妃习箫,所用饮食亦多在大权妃宫中,是以兰姑的有毒食物也被殿下食用许多。因为四殿下自幼体弱,一直被太医们误以为是旧疾,只以旧时方子诊治,如此长久下来,四殿下也是越来越虚弱,几年前的那场大病,就是因毒物所致,险些丧失了性命,亏得那时皇上北征,大权妃随驾,兰姑也跟着离开了皇宫,又正好胡濙大人带着前日那奇人回宫,重新替殿下诊治,竟把四殿下救了回来。只是可怜大权妃命运不济,把命丢在北征路上。”
朱高燨想想道:“几年前的大病,根由竟在这里。后来也多亏胡濙,时常劝我居于宫外,我生性散漫,不喜宫中规矩拘束,故在宫中生活时日不多,不想因些得以活命。”
慕容秋风点点头,继续道:“大权妃病逝,并没有引起怀疑。四殿下的病症,人们也多以是旧疾。那兰姑在大权妃身故之后又到了慈庆宫,却也死性不改,竟又在太子饮食里慢慢下毒。”
朱高燨与阿狸同时惊呼一声。
慕容秋风道:“好在她怕引起怀疑,只是下了很小的剂量,且因她只是负责宫女的管教,并无很多的机会,所以太子与太孙也只是轻微中毒,现已有太医悉心照料,应该没有大碍。”
阿狸恍然,对朱高燨道:“怪不得你一回宫便生病不舒服,想来是因为兰姑的缘故,在宫外时候你却无恙。”朱高燨点点头,阿狸对慕容秋风道:“太医们真的仔细诊治过,太子与太孙并没有大碍么?”
慕容秋风道:“太医们确诊,如是讲的。”阿狸却心中还有怀疑,按姚广孝所说的,太子朱高炽继位一年不到,便因病而亡,太孙朱瞻基在位不过十年,也是年纪轻轻地就亡故了,焉知兰姑的毒不是个诱因么?至于朱高燨,她不禁看看朱高燨,史书却并无多少记载,他所受的病痛,不也是因为兰姑造成的么?朱高炽与朱瞻基的寿命短暂,怕他亦非长寿之人,思及此处她心下不禁一阵难过。
朱高燨见她看着自己,便道:“你在想什么?”
阿狸勉强笑道:“我在想真是万幸啊,下来我们便去宫外居住吧,这个皇宫,我却是怕了。”朱高燨笑道:“那我们就先去青荷别苑。”阿狸点头。
慕容秋风又道:“自小权妃入宫来,兰姑借机与她套近乎,她送与小权妃的茶中渗有毒药,小权妃日常饮用,却不知道毒已浸身,她身子又偏弱,是以时日不长,便自殒命了。”
阿狸想起来兰姑送小权妃的玫瑰花茶,想来是熏了药的,当日小权妃还给她几包,她尝了味道异常香甜,便弃之不食。想想如果当时多一些心思来,不让小权妃喝此茶叶,那个如花般的女子怎么能年纪轻轻地就死去了呢?阿狸心中不禁凄然,深深自责。
慕容秋风继续道:“兰姑的身世是查出来的,她被送到锦衣卫后,严刑拷打,却是骨头硬极,只字不提。后来见许多与她有关的宫人太监均被仗杀,不忍再牵扯无辜,便道此事只是她一人所为,与别人并无关系,说了个干干净净。”
阿狸道:“那么她说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呢?”慕容秋风道:“她说毒药是她从宫外买来的,却不说出从哪里买的。为着这个,又有许多的内侍官宦被关押扣审,你说的那个叫小林的小太监也在其中,被锦衣卫单独叫去审问,不想胆子极小,还没有开始受刑,竟然吓破了胆子,死掉了。他的下家也无法再追查下去。那个叫老四的,也令苏州府尹全力追查,且看有什么消息。”
阿狸听说小林胆子被吓破而亡,不禁骇然,这锦衣卫的酷刑是有多吓人。忽想起阿绣之言,忙道:“依你说是兰姑下毒害死大小权妃,怎地又听说是吕婕妤告发,大小权妃之死是崔美人所害?”
朱高燨叹了口气,道:“后宫之人为争宠向来各种手段无所不用,焉知这不是宫人之间的争斗?”
慕容秋风点头道:“崔美人是被吕婕妤所陷害。因小权妃仙去,陛下伤心,加上四殿下病重,陛下更是烦恼,却又撞到崔美人与李宦官尴尬之事,陛下盛怒之下先杀了李宦官,本来不欲杀崔美人,谁知吕婕妤早有除去崔美人之心,趁机落井下石,借宫人之口说崔美人毒死了大小权妃,陛下闻听此言大怒,也不作调查,就把崔美人及阖宫宫女宦官全部杖杀。”
阿狸道:“那么后来兰姑之言却是替崔美人开脱了冤屈,皇上却又怎么办呢?”
朱高燨叹了口气。慕容秋风面露不忍之色,道:“昨日兰姑证词呈上御览,皇帝登时又大发雷霆,那吕婕妤闻得消息,怕被追究,以三尺白绫结束性命,皇上却并没消气,将侍候她的宫女宦官都拘于狱内,严刑逼问她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结果有些宫人难忍酷刑,便顺嘴胡说宫中有人将要谋害皇上之言,陛下震惊,便令人一一说出缉拿,整个皇宫之中,因此事被拘被杀者已达数千人之数。”
阿狸又是惊得叫了出来,慕容秋风又道:“这还不算。皇帝陛下又将当日所有侍候过大小权妃的人、及尚膳司的人,并太子宫里与兰姑有些关连的人,全部拿下,无论事之大小,均——杀无赦!”
阿狸已不知如何说话了,慕容秋风却知道当今皇帝生性暴躁,对犯错之人向来心狠手辣,只是此次事件发展,已出乎人们的猜想。阿狸想起了史书上记载的朱棣残暴杀死宫女太监之事,莫非就是这个事情么?她只在书上看到过,等到真正在现实中遇到了,倒深深吸了口凉气,不禁面色惨白。朱高燨拉住她的手,心中想到了前几日父皇欲要她殉葬,心中亦是惊慌,便想到为了阿狸,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慕容秋风不再说话了,朱高燨叹道:“宫内下毒,那是死罪,谋害皇上,更是无可饶恕。父皇怎会轻易饶了他们呢?”
慕容秋风道:“太子殿下因为兰姑之事,亦受过牵连,皇上陛下令慈庆宫严厉整治,凡有一丝可疑之人均或杀或撵,宁枉勿纵。太子太孙殿下这几日亦被此事弄得头大,却也借机肃清宫中之人。”
阿狸道:“外面翻天覆地,现在也就永华殿清静些。我们这里的人自是无碍的。”朱高燨摇头不语。慕容秋风道:“现在也只是顾忌四殿下病中,不便打扰,只待四殿下好转,自会有人来整治相关人员。你们这里如果有人与被关起来的人有关连,也是留不得的。”
阿狸看看朱高燨,朱高燨道:“如果我们宫里有该杀之人,父皇早让人带走灭口了,此时不来人,便说明我们宫里没有犯大错之人,性命却是无虞。”
慕容秋风亦点头称是。
晚上时分,朱瞻基带着百里飞雪来过探望朱高燨。几人一起在殿中聊了会,又说到了兰姑。朱瞻基道:“想必慕容公子已告知你们原委,宫中因此几千宫人丧命,原来却是为那个兰姑所累。今日方才知道端详。想这十几年,她一个女子,在宫中却也能忍,心肠歹毒令人惊叹。”朱高燨叹道:“当日方家诛十族案,累及八百余人,她自幼看到父母双亡,家族被抄,心中焉知没有仇恨?一切都有因有果,今日之事便是当日灭门之报。”
阿狸道:“皇上陛下怎么处置这个兰姑呢?”
朱瞻基与百里飞雪对望一下,百里飞雪道:“凌迟。”
阿狸心中一凛,不说话了。朱瞻基道:“在审问兰姑时,我曾去看过,想她一个弱女子,骨头倒硬,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仍对着狱卒大骂。想那方孝孺家族的人个个都是这般硬骨头,把性命混不当一回事。”
朱高燨道:“皇上一直以铁腕著称,对顺从之人向来礼让,对忤逆之辈却毫不留情。当日何止方家,还有铁铉、黄子澄等,哪家不是都被灭门了?他们这些人都是重气节过于性命,皇上因此也被世人诟病。”不禁心中叹气。
百里飞雪亦叹道:“他们气节要紧,却也累得多少无辜之人搭上了性命。民间曾有人言,倘若当日方孝孺略对皇上忍耐些,就不会死了那八百多生命。这八百多条命,成就了方孝孺的名节,到底他作得对还是错呢?”
秋风渐起,树叶渐黄,进而慢慢落地,秋天已到了。朱棣正式下令迁都北京,南京由太子留守,朝内机构及官员皆随君北上。因为迁都之事,且朱高燨身子还在休养,朱棣没有立即让他与阿狸成亲,令朱瞻基留下,只待他完全康复,陪同一起北上北京,再行册封及大婚之事。
自朱棣御驾北上,阿狸便得了解放,皇上圣旨不许旁人随便出入永华殿,她在那里更是无人能管,天天与朱高燨俩俩相对,倒也逍遥自在。太子每日也是事务繁杂,无暇顾及二人,对二人也不加约束,太子妃心中虽然对阿狸有些百般不愿意,苦于圣旨已下,又看朱高燨与阿狸生死相依,只得作罢。
这日阿狸在御花园里,看着已有泛黄的荷叶,叹了口气。两三个月前,在同一个地方,还有权妍儿的盈盈笑颜,此时却只剩下她一人在此了,想想人生,真是短暂。既然她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及时地享受她的人生为好。想着朱高燨已日渐好转,她嘴角露出笑意,在这个时代,也只有他,将来能与自己共度一生。又想到为着朱高燨身体未复原,所以皇上便推迟二人的大婚,这也未尝不是好事,本来阿狸也不想这么早成亲结婚。这个皇上爱儿心切,倒也想得周全,亏得他去北京了,不然怕是又想着人教导于她。又想到太子太子妃,自从被封为朱高燨的妃子,太子太子妃对她便只有客气了,阿狸看得出来,太子妃并不喜欢她,不过看着朱高燨的面子,勉强礼节上过去而已。
如此想着,眼见天色已晚,她倏然悟到要回永华殿去,已出来有一个时辰,怕朱高燨四处找寻。她忙从地上爬起来,不管被阿锦唠叨多久,她还是习惯习地而坐,时间长了,阿锦唯有摇头叹息。阿狸一边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一面往前急走,在一条小道上,差点撞上一个人,对方啊呀一声,捂着额头蹲在了地方。
阿狸亦吓了一跳,看那个身形及声音,竟是海涛,她忙上前推他道:“你起来啊,干嘛啊?”却见海涛浑身发抖,死命抱着头,嘴里却叫道:“饶命饶命啊。”
阿狸怔了下,看看四下,也是无人,忙用手使劲把海涛的手往下扯,道:“你叫什么呢?我是阿狸。”海涛听得“阿狸”二字,忙放下手,待看到阿狸的脸,方长舒了口气,埋怨道:“是你啊,你吓死我了。”
阿狸见他脸色惨白,眼里满是惊慌,忙道:“出了什么事?你吓成这个样子?”海涛嘴里吞吞吐吐,又往自己身后看看,悄悄道:“方才经过崔美人住的地方,好像听到里面有哭声,我从门缝里看去,却见里面似有衣带飘过,吓得我转身跑,身后竟好象有人在拉扯我呢,吓死我了。”海涛说着,兀自心头突突直跳,脸上变颜变色的。
阿狸啐了他一下,道:“大白天的你活见鬼啊?”说完自己却意识到天色早已黑了,抬头已看到天边星星。她忙又道:“崔美人宫里早已空了,哪里有人,定是你花了眼睛。”
海涛摇摇头,更是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听说崔美人是被吕婕妤诬陷,含冤而死的,合宫百十号人一夜之间都作了冤魂,是以阴魂不散,日夜聚集在她的宫里,在夜里就哭声不断,好多人都听到过呢。”
阿狸顿觉得身上凉凉地,嘴里却道:“这些日子死了多少宫女宦官,难道都成了孤魂野鬼不成?照你说的,我们不管在哪里,旁边都会有鬼在盯着我们呢。”
海涛忙点头道:“可不是嘛?前儿个太子宫里的小宦官还说在御花园里见个白衣的女人在河边哭泣,他上前询问,那人竟忽然不见了,没把他吓死,现在还躺在床上发烧呢。”海涛说着,忽然四下望望,自从皇上北上,南京皇宫内人本就少了许多,此时四下里更是漆黑一片,忽然一阵风过,四周的花木簌簌声响,在他听来竟隐隐伴有呜咽之音,他不禁失声道:“啊呀,真是有人哭啊,是个女鬼!”
那阿狸本是怕鬼的,海涛的一番话听得她心里就在打鼓,此时又听得海涛尖叫,她亦啊呀一声,拔脚便跑,那海涛见状,亦跟着后面仓皇而逃。二人一跑疾跑到永庆殿宫,进得门来,方才停下脚步,长长松了口气。阿狸看看海涛惨白的脸,道:“你跑什么啊?”海涛气喘吁吁道:“是你跑了我才跑的。”
阿狸斜睨了他一眼,道:“一个大老爷们,却这般胆小!”海涛委屈道:“难道你不害怕,你又跑什么?”
阿狸哼了一声,道:“我一个女人家,害怕理所当然,不丢人。”海涛撅起了嘴,刚想分辨,阿狸忙嘘了一声,他只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阿狸忽地笑了,轻声道:“海涛,这个怎么说也是你丢人,所以呢,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不说我不说,好么?”
海涛想想点头道:“也是,说出去了让人笑话,那我们就谁也不说。”阿狸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对极了,就是这样。”
却见朱瞻基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二人如此神情,道:“你二人说些什么呢?这般古怪。”转向海涛,皱着眉头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脚步倒快。让你取的东西呢?”
海涛啊了一声,方才想起朱瞻基交待的差事,苦着脸道:“四殿下,小的还没出宫去,在半路上就回来了,我,我……”他看看阿狸,说不下去了。
阿狸忙道:“哦,是我临时有些事,使唤了下海涛,不好意思哦,不知道海涛在为你办差,我强迫他作的。现在天也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办吧?”
朱瞻基狐疑地看看二人,道:“反正事情也不急,明天办也可以。”说着自行往殿内走,在要进门的时候,回头对阿狸道:“莫不是你又拿鬼怪吓他了吧。”
海涛一脸苦相,阿狸忙喊冤道:“哪里啊,他不吓我就好了。”
朱瞻基一笑置之,进了殿去。
阿狸与海涛面面相觑,阿狸伸着头往宫门外看看,又回来,道:“现在整个皇宫,还是这里安全些。罢了,以后还是没事别出去的好。”海涛道:“你是王妃,可以不出去办差,我们这些下人可不行啊,时不时地要出去办差呢。”
阿狸白了他一眼,忽见朱高燨出现在书房窗前冲她招手,阿狸便道:“这个地方也不安全,我们啊还是离开皇宫最好。”
说着离开海涛,进得书房。朱高燨笑道:“天都这么黑了,你还在外面闲逛,也不怕黑了?”
阿狸嘻嘻一笑,道:“可不是呢,外面是太黑了,人又少。现在皇上去了北京,皇宫中所有的嫔妃也一并北上了。偌大的皇宫竟冷清得很。我想啊,不如我们搬出去住,可好?”
朱高燨奇怪道:“冷清不好么?为什么要搬出去?”阿狸叹道:“毕竟是皇宫,慕容百里想进来也不方便,不自由得很。我就是想出去跟他们一起生活,那样快活些。”
朱高燨笑道:“现在父皇不在,又没人来教导你礼仪,你在这里还不快乐么?”阿狸道:“还不是你病了皇上顾不上我么。不过太子太子妃还在这里,见了他们也心里怕怕,没准哪天太子妃突然又想起来了派人来教导我,那可坏了。还是趁早出去住好些。”
朱高燨笑道:“这可怎么好呢?父皇今日还差人来说,要我和阿基近日去北京。你偏又想搬出去住了。”
阿狸哦了一声,点头道:“好啊,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朱高燨微微诧异,奇道:“我以为你会拒绝,抑或推诿延迟,怎么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呢。”
阿狸尴尬地一笑,道:“没办法哦,人不是常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你去哪里,我只好跟随着你,与你生死与共啰。”朱高燨道:“什么鸡啊狗的,粗俗地很,应该是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狸噗嗤一笑,道:“我偏说鸡啊狗的,比你满嘴的酸文腐调爽快地多呢。”朱高燨取笑道:“让你平时多读书识字,你只一味偷懒,只怕那些文字你也没有多识得几个。”
阿狸对明朝的书籍,却是头痛,因为是繁体字,看时她只能连蒙带猜,亏得她中学时候也曾熬夜苦读过,底子还不是太差,所以有时还能蒙对了,只是要写呢却是难煞于她,而且毛笔从来没有练过,写出来的字当然难看得很,为此识字不多的阿绣没少笑话她。现在看朱高燨嘲笑于她,阿狸哼了一声,道:“难道只有你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佳句么?我让你听听什么是真正的佳句。”她清了下嗓子,摇头吟诵道:“谁,执我之手,敛我半时癫狂;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朱高燨听得入迷,叹道:“言语直白,却是情感真挚,发自肺腑。这又是哪个诗人写的?”
阿狸却是神情诡秘,摇头晃脑道:“我可以告诉你作者是谁,但是你要告诉我个事情,解我心头之疑惑。咱们两个来作个交易。”
朱高燨心中一动,忙道:“算了,我还是不要知道谁写的,左不过是你说的老仓。”他知道阿狸又要提及张浩然,自从张浩然走后,阿狸便时常提起他来,朱高燨或装作没听到,或支吾不言,再有就是只笑不语,弄得阿狸没脾气。今日看她又似要提起来,忙先打消她的念头。
阿狸便急了,叫道:“不就是你舅舅么?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者说了,你那日答应说以后慢慢告诉我的,现在都过去这许久了,只不说一个字,每日让我牵肠挂肚的。”见朱高燨又是微笑不语,便威胁道:“你不说是吧?好,我明日便自己打听去!”
朱高燨见状只得安慰道:“好吧好吧,明日找个时间我告诉你。只是不许你乱问人去!”
次日上午,朱高燨带着阿狸来到绻烟阁,让扶风阿绣候在外面,他与阿狸两人进了园子,此时天气渐凉,温泉池上已有热气上涌,四下里青葱不断,看不到一丝秋意。
朱高燨来到殿前,推开而入,回头看看阿狸,阿狸笑道:“以前你不让我进这里面的,今日怎么许我进来呢?”说着一脚进来,四下里看殿内陈设虽然精致,却已有些陈旧,且桌上落些灰尘,想是许久没有人进来过。
朱高燨便解释道:“父皇不在宫中,没有人能进来这里,便是打扫之人也不可以。所以这些日子便积了些灰尘。”他抬眼看看墙上那幅画像,却以白纱遮掩。他上前去,轻轻扯下白纱来,阿狸一眼看到画上那个绝色美人,不禁叹道:“天呐,真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啊。”心中恍惚有个画面闪过,这个白纱遮盖画像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画上白衣女子实在太过传神,她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朱高燨轻轻道:“我今日带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并非是徐皇后所生,我的生母另有其人。”
阿狸心里暗想原来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见朱高燨盯着墙上的画像,又想这白衣女子莫非是他生母?果然听朱高燨道:“我的生身母亲,便是这画上之人。”
阿狸赞道:“怪不得你生得好,原来你妈妈就是这般出色!”
朱高燨慢慢道:“我对亲生母亲的印象,便只是这幅画像了。自我记事起,只知徐后是我母后,并不知生母之事。可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父皇喝醉了酒带我来到这里,指着这画像的人告诉我说是我母亲,他说着竟然抱着我嚎啕大哭,我从来没见过父皇流泪,那是第一次见到他伤心难过。我吓了一跳却不知所措。最令我害怕的是第二日父皇酒醒后,竟然下旨杀了当晚所有在旁服侍的宫人内侍。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心里害怕啼哭不止,我母后,也就是徐皇后将我抱在怀内,轻轻告诉我说:‘玉郎别怕,母后在这里陪你。’我却对母后哭道:‘父皇说我妈妈是那个画上的女人。’母后听了叹息半晌,告诉我道:‘以后千万不要再对他人提及此事,我就是你母亲,你母亲只有我。现在你还小不明白许多事,等你长大了自会知道。千万记得且暂时忍着,不要去问任何人。’我不明白,便问道为什么不能问别人,母后沉默一下,道:‘你不管问谁,都不会告诉你,但是被问之人却会因你丢了性命。’我这才明白原来死了那许多人是因为我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神情复杂。阿狸便拉了他的手,道:“这些事情你原也不知道,又那么小怎么能算在你身上呢。”
朱高燨轻轻吁了口气,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忽然一夜之间长大了,从此便不再多说话。后来母后过世,我被养在太子兄嫂跟前,虽然与阿基一起长大,周边亦多有同龄之人相伴,但却一直记得母后的吩咐从来不去问及我生母之事。直到六年前我生了那场大病几欲死去,那个时候我那个张家阿舅突然出现了。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他看着我微笑,告诉我说他是我舅舅,我心中不解,只是望着父皇,奇怪地是父皇居然没有说话,想来他说的是真的。这个舅舅对我很好,悉心照顾我几天,待我身体好转之时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出宫。这时我父皇便与他争吵起来。两人说了许多事情我也不明白,隐约是关于我母亲之事。后来舅舅说道我现在未及弱冠,只待成人之后他再来问我意愿,那时我父皇便阻拦他不得,说着他愤恨离去。我父皇也是怒火旺盛,可是他却像对我舅舅甚是忌讳,任他大摇大摆出宫去了。”
阿狸想想张浩然与朱棣二人相处时的情况,点头道:“这两人好像没想过要伤害对方,只是言语火气极大,却又对对方无可奈何。”
朱高燨点头道:“便是这样。舅舅临走时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张浩然,他说我母亲的名字叫作如烟。我心中好奇,本来还想问他些母亲的事情,却又想起母后的话便忍着不问他。这个舅舅也奇怪,只是把母亲名字告诉了我,其余的事情却一字不提。”
阿狸张大眼睛,道:“这么说你还是不知道你舅舅是谁?”满眼失望之色。
朱高燨轻笑道:“我舅舅叫作张浩然,怎么能说我不知道呢?”
阿狸气道:“我是说他是作什么的?为什么连皇上也好像不想得罪他似的?你难道不好奇你母亲的来历么?”
朱高燨无奈地看看她,道:“不是不好奇,是根本无从知道。这次你也看到了,父皇舅舅两人见面就吵,根本没有机会问他们。且父皇就不让人进殿来,摆明就不想让人知道舅舅的事情,那个胡濙一问摇头三不知。你觉得能问出些什么来么?”
阿狸细想一想果然如此,不单胡濙,便是太子见着张浩然也是低头装作没有看到一般。她歪头看着朱高燨,笑道:“可是奇怪了,为什么皇上会隐瞒你的身世呢?莫非是怕你不是皇后所生,在宫中被人欺负么?”她忽然很为自己的想法得意,便使劲点头道:“很有这个可能,他疼爱你,又不想让人说你没有妈妈,干脆就说是皇后所生,这样你从小便不会受欺负了。”阿狸很为自己的这个解释满意。
朱高燨笑道:“我也曾这么想过。”
阿狸忽道:“不过你那阿舅,他那个手下老黑功夫很厉害的,扶风说慕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手下都这么厉害,你舅舅不是更加厉害么?这样他俨然就是武林高手了。可我问过慕容,他没有听过你舅舅的名字,你说他会不会是一位世外高手呢?”
朱高燨道:“我虽没见过舅舅出手,但听扶风讲过他出入皇宫,竟然很是容易,想来身手不会差的。你说他是世外高人倒也说得过去,只不知我父皇为何那般忌讳于他。”
阿狸歪头道:“想必以前二人有过什么过节也是有的。你舅舅武功高强,自然不怕皇上了。你听他们话语中总是提及你母亲的名字,我猜想啊你母亲定是喜欢上你父亲,可是却遭到你舅舅的反对,后来虽然你母亲也跟了皇上,可是你舅舅总也不满意于他。那日你舅舅言道你母亲为救皇上身受重伤,而且还连累你生来体弱,你舅舅因此皇上很是怨怼。皇上呢,估计是看着你母亲的面子总是对你舅舅容忍再三。二人的矛盾估计就是因为你母亲。”她自己在这里脑洞大开,揣测再三。
朱高燨笑道:“你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了。到底什么个事情等我们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此时费那精神作什么。”
阿狸哈了一声,道:“竖子可教也,竟然学会了我的不透支原则。言之有理,这些事情放在以后去吧。”忽地又看到那水中秋千,便点头道:“我现在知道那秋千为什么会在水中了,你舅舅武功高强,你妈妈定然也是有身手的,所以她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飞到那秋千之上。想我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啊,只有涉水过去了。”
朱高燨笑道:“你说这个也是猜测了。不过我看母亲的画像可不像个会功夫的样子。”
阿狸也想起那画像上的白衣女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越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啊,越是身怀绝技的。”
朱高燨笑而不语。
阿狸四下望望这个院子,道:“这里是你母亲的旧日居所么?”朱高燨道:“父皇那日酒醉时说过一句母亲在这里住过。”
阿狸叹道:“这个地方是宫中禁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入,偏你可以进来,看来皇上心里是一直想着你妈妈的。”忽然想起什么来,道:“你妈妈名字是张如烟——如烟?”
朱高燨点点头。
阿狸恍然大悟,道:“如烟——烟——烟儿,原来皇上作梦时候叫的是你母亲的名字啊。”见朱高燨不解,便道:“前些日子我与小权妃闲聊之时,小权妃曾说皇上有时作梦总是叫她妍儿妍儿,她应声之时,看着皇上的神情却甚是陌生,她猜想皇上叫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我当日还说她多心了,却原来皇上叫的是烟儿——你母亲的小名。”
朱高燨听她这么说来,也不作声,朱棣对他母亲的宠爱他心里早就知道。阿狸连连叹道:“想不到皇上竟然是如此长情的人,看他身边一直新人不断,其实他心里始终没有忘记你妈妈。”又想起朱棣那般一个勇猛之人竟然也有些柔情。
见朱高燨不说话,阿狸又道:“这些事情啊不知道的自然不知道,知道的不会告诉你。不如我们自己打听去啊。”朱高燨道:“怎么打听?”
阿狸道:“流萤山庄的鸽音堂向来讯息灵通,你找慕容去替你仔细打听打听这个张浩然,凭他再是什么世外高人,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朱高燨想想,摇头道:“算了,父皇既然不欲人知道这些事,必是有他的原因。还是不要让慕容他们漟这趟混水了。也许没有你我想得那么复杂,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呢?我们不还是这般过着自己的日子么?”看看阿狸,又道:“你这个好奇的性格,是要收敛一些,在宫中生活千万不要这般事事关心事事好奇。”
阿狸哼道:“知道了,好奇害死猫嘛。”不过细想朱高燨所说也不错,打听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呢?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要紧。这样想着阿狸也逐渐放下了心思。
朱高燨又想了一下,道:“不过我生母之事,你闲暇之时,也可与慕容私下说明白,他毕竟一直跟随着我们,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好,只不叫他过多打听便是。”
阿狸点点头,忽道:“你家扶风想必心里知道吧?”
朱高燨微笑道:“你说呢?”
阿狸悻悻然道:“他是你肚里的蛔虫,不知道才怪!”又想扶风在她面前守口如瓶的样子,心中便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