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暗了下来,星辉四起,围绕天边银盘闪烁流华。微风来,落叶窸窸窣窣,昏暗的烛光自屋内折射而出,只留下满地斑斑驳驳的影儿。
躺了半日,顾瑾汐只觉得骨头都快生锈了。遣走执意要值夜的半夏、青黛,借口想要清静一会儿留了盏夜灯,靠在床头,双眸轻阖,思绪却已经不自觉的游离在外。自己这一身医术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出来的确在她的意料之外,不过细想却也是情理之中。俗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本就早做好了医术暴露的心里准备,只是事到临头,心里仍旧有着点点恐惧和担忧。
闭上眼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不安和对未知的彷徨;事情越来越向着自己所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似乎也越发的复杂。
从最初重生时,只想简单的保住顾苏两家,将柳姨娘背后的人揪出来;到现在,一路走来似乎事情完全在向着另一条路在发展。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明确查出柳姨娘背后之人的真正身份,那多次救自己于危难却偏偏像是在耍着自己玩的黑衣男子,他到底是什么人?心不可控制的悸动了下,可也只是短短的刹那,胸口的钝痛朝四肢百骸漫开,她低下头,泪顺着眼角落下;深吸口气,在心底轻笑一声,顾瑾汐啊顾瑾汐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去想儿女私情吗。纵然他们现在已经跟顾国公府、跟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那针对他们家的人似乎并没有就此罢手。柳姨娘已经伏诛,可她相信那背后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柳姨娘一个傀儡,还有谢家,当年那女子为什么要让丫鬟将娘抱走,谢逸为什么会身中奇毒半身不遂……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迷,陷入了重重怪圈却始终不得解的迷。
越是想着,心就越是沉,直接沉入了谷底。突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阴暗,好似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烛光一般,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耳畔就传来那略微带着心疼的话,“丫头,疼吗?”
紧接着是温热的掌心透着几分粗糙划过自己的眼角,轻轻地拭去眼角晶莹的泪滴。那味道太熟悉,顾瑾汐猛的睁开眼,入目正是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人;熟悉的玉色面具,熟悉的慵懒嗓音,熟悉的黑色劲装,深邃的曈眸,带着三分随性又透着慵懒,似乎还能隐隐从他的眸色中感受到担忧和……心疼!?
是错觉吗?
顾瑾汐双眸愣怔,心底那被强压下去的悸动又浮了上来,那样温柔的眼神,似乎带着心疼,透着宠溺的眸光,能让人溺死在他的眼神中。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努力的告诉自己,不,那不是错觉!是幻觉!曾经那样侮辱过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心疼自己,呵呵。
“你来做什么?”面色沉沉,别开脸,不去看他幽深的眸;语气非常的僵硬。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薄唇微微嚅了嚅可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顾瑾汐没有发现,在她别开脸的时候,男子的眸色有着刹那的黯然和心疼,凉薄的唇开开合合间,嗓音一如既往的孤冷雅致,“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视线流扫过顾瑾汐那苍白如纸的小脸,最后落在枕头旁的手札上,眉宇微微颦蹙着,“你怎么总是在受伤,身子不好也不知道好好歇着,医书什么时候看不行?”
顾瑾汐闻言,心里有着什么飞快地划过去;闭上眼,强迫自己忽略心底那不断漫开的悸动;嘴角斜勾,臻首微抬,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色,轻笑着道,“我自己的身子,在自己的闺房,想做什么?应该还轮不到王爷来管吧?倒是王爷,三更半夜爬人香闺,这若是传了出去……呵呵……”
“……”黑衣男子沉默了。
狂风呼啸而过,只留下遍地残藉;屋内,气氛沉凝,越来越冷,越来越凉。
“非要这样说话吗?”黑衣男子的嗓音似乎带着几分压抑,连带着语气都透着一股让人说不清楚的味道,他双眼怔怔地凝着顾瑾汐,无比的认真。
“难道王爷你……不喜欢?”顾瑾汐眼尾轻挑,抬手轻轻地抚上因为侧坐在床榻上而触手可及的男子侧脸,如想象一般的刚毅坚韧,顺着他的面具,手指不断的在他脸上流恋着,又似乎带着几分轻佻的味道;感受到手指下那男子的面部骤然僵硬,似乎连身子都透着几分紧张的味道;顾瑾汐猛然坐直了身子,凑到黑衣男子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透着处子所特有的清香;对面是自己的心爱的女人,黑衣男子喉头滑动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顾瑾汐见状,脸上的笑意更胜,朝黑衣男子的脸上轻轻呵了口气,语气绵软又似乎带着几分魅惑的味道,尾音拉长,用尽了浑身解数,“王爷……难道您真的不喜欢汐儿吗?”说着低下头,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黯然,又好似透着几分委屈和无辜,眼皮微抬,扫了黑衣男子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那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
黑衣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自小腹往上飞蹿而起,该死的,他喜欢极了。纵然已经忍得快要忍无可忍,可他心里却无比的明白,面前的这个丫头,此刻说的,做的,都是在惹怒自己,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丫头,你这是在放火!”
他死死地咬着牙,只觉得除了某股无名火,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处开始膨胀,渐渐地朝着四肢百骸不断的漫开;他双眼微微眯着,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直冒,眸中都已经泛起了血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模样显然忍得非常辛苦。
可顾瑾汐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手指轻轻地抚上男子那诱人却又凉薄的唇,绵软滑嫩的指腹与双唇的碰触,那样的感觉,让男子不由得身子僵硬了下;眼底似乎有着眸中邪恶不断的充斥,不断的充盈。
“放火么?呵呵!”顾瑾汐低下头轻轻的笑,那笑声先是带着点点挑逗,又好似透着无尽的悲哀;清灵绝美的脸,透着无尽的绝望。深吸口气,垂下眼睑,妖娆的动作,魅惑的眼神,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挑逗着黑衣男子脆弱的神经,“那王爷您,喜不喜欢汐儿放的这把火呢?”
黑衣男子顿时双眸圆瞪,喉头不断的上下滑动,嗓子艰难的吞了口唾沫。
可顾瑾汐却好似还嫌不够,轻轻解开腰间轻扎的鹅黄,雪白的中衣自肩膀滑下,露出晶莹圆润的肩膀和内里的雪色肚兜以及脖颈之下那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黑衣男子顿时双眸圆瞪。
“半夜三更爬人香闺,王爷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顾瑾汐将食指轻轻含在唇间,表情透着浓浓的无辜,又好似带着可怜;她眼底透着疑惑,“左右我顾瑾汐服侍过的男人多了,不差你一个,用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还了王爷两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值了,不是吗?”
那嗓音轻盈温柔,透着无尽的魅惑;可落入男子的耳中却好似字字都如利刃扎进他的胸口;沉闷的钝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想到曾经自己对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想到曾经她也曾用那般爱慕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如今却只剩下浓浓的恨和嘲讽;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眼底带着沉痛看着顾瑾汐,“丫头,你……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那王爷想让瑾汐说什么?”顾瑾汐脸上仍旧带着无辜,手掌已经贴上了黑衣男子的胸口,粉色的丁香小舌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唇瓣。
“……”黑衣男子已然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了。
看到这样的黑衣男子,顾瑾汐只觉得心里快慰极了;她不笨,更不是那单纯得不知人事的闺中女子。前世,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这些男人都是犯贱的。如果不是清楚的感受到黑衣男子对她的喜欢,她不会这样自我作贱;至于现在嘛,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面前之人痛入骨髓,她何乐而不为?曾经他给我她的痛,她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之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那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似乎感受到顾瑾汐周身气息的变化,黑衣男子转头凝着顾瑾汐,带着浓浓的愤怒,猛的抓住顾瑾汐的手往自己的怀中一带,钳制着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压低嗓音沉沉地低吼出声,“顾——瑾——汐!”
“不劳王爷您提醒,我虽然受了重伤可还算清醒,知晓自己叫什么名字。”顾瑾汐的嗓音仍旧不急不缓,不咸不淡。
“你到底有没有心!”黑衣男子实在忍受不得,钳制着顾瑾汐的下巴,原本清润透着无尽幽深慵懒的眸中尽是沉沉的怒火。
顾瑾汐却只是笑,笑得清浅,透着从容,对黑衣男子的威胁,对他那透着隐怒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一般,薄唇仍旧紧紧地抿着,并不说话。
“你……”
黑衣男子眸中已然升满了盛怒的火苗,钳制着顾瑾汐下巴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可有担忧自己弄疼了她而刻意松开了些;胸口那撕扯般的疼痛不断的加剧,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转过身,深吸口气,“丫头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不敢再多逗留,生怕自己多留下一刻就忍不住会掐丝她。
“呵呵,好呀!”看着黑衣男子那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顾瑾汐抬手捂着胸口;钝钝的闷痛渐渐的散开,喉头一阵腥甜,舌尖品尝着血腥的味道;张口一注鲜血喷出来,她闷哼一声;尚未离开的黑衣男子猛的回头,顿时双眸大瞪,只见那颓然地靠在床头那身着白衣的女子,胸前染上了点点猩红色;嘴角那尚未来得及拭去的血迹,在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丫头!”
黑衣男子猛然转身,不自觉地足下运气,几乎只是瞬间就来到顾瑾汐的面前,紧紧地抓着顾瑾汐的手,在探到她的脉搏时,顿时双眸圆瞪,“心脉重伤,怎么会这样?”
“呵,呵呵。”顾瑾汐却只是笑,那样的笑透着浓浓的凉薄和报复的快慰,她抬眸怔怔地看着黑衣男子,“你在乎吗?你在乎过吗?”
面前便是柳姨娘的背后之主,如果他真的爱上了自己那便是好了;舍了自己这破败的身子,能够查出当年顾苏两家背后的真相,能够查出他背后真正的图谋,也算是不枉此生。只是,谁有能知道他到底是真的爱上了,还是只是利用自己在图谋些什么呢?
“……”黑衣男子似乎带着愣怔又似乎带着不解,看着顾瑾汐。
“哇!”顾瑾汐趴在床边,张口又是一注鲜血喷出来;她脸上的笑意未散,整个人已然虚弱无力,靠在床头再也没有了力气跟男子争执,双眸微微阖上。
“你……”黑衣男子原本气得恨不能将顾瑾汐给捏死,可看到她这副模样到底是心软了。心底又气又怒却又心疼;想到什么眸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色,抬手拉着顾瑾汐的掌心,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手掌渐渐地朝着四肢散开,似乎连胸口的闷痛也好受了些,顾瑾汐睁开眼却看到男子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渐渐的苍白,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飞快地转手搭上男子的脉搏,心底一沉,他受伤了?
黑衣男子却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顾瑾汐的小动作般,只专心地给顾瑾汐输入内力,以此压抑她心脉的损伤;从怀中掏出一个散发着白色寒雾的玉盒,将里面那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红光好似宝石般的果子喂给顾瑾汐,不让她又丝毫反抗的机会;甚至顾瑾汐都还没来得及尝到味道,那果子就已经顺着喉头滑落腹间,紧接着温热的气息自小腹渐渐漫开,四肢百骸好似有一股神秘的气流自丹田处往上。
“你……”顾瑾汐双眸圆瞪,那是……传说中的朱果?习武之人若是服下能平添一个甲子的内力,便是常人服了也能强身健体,他竟然给了自己?
黑衣男子眸色沉沉,抬手点了顾瑾汐的睡穴,在顾瑾汐彻底地失去意识之前只听到男子近乎叹息的声音,“丫头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
“爷!”
门外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面色难看,转头瞧着屋内的寒玉盒里面空空如也,顿时双眸圆瞪,“您将朱果给了顾小姐?”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黑衣男子面色难看,只要想到顾瑾汐心脉的损伤,他的心就怎么都放不下来;那里钝钝的疼痛不断的在提醒着自己。
“可是爷那您自己……”属下模样的男子话未说完;黑衣男子捂着胸口,喉头腥甜,嘴角已经有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衬着玉色面具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跟在身后的男子双眸圆瞪,赶紧上前两步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黑衣男子,“爷,您没事吧?”
黑衣男子双眸微眯泛着若有似无的冷厉,“回府!”
“……”男子眉宇微微颦蹙着,“可是爷,您的身子……”
“我说回府!”黑衣男子嗓音沉沉,丝毫没有先前的清傲孤冷反而透着无尽黑暗的戾气,那好似要世间最浓密的黑暗要将所有人都笼罩起来一般。
当男子搀扶着黑衣男子回到王府的时候,值守王府的管家薛海先是愣怔了下,随即赶紧上前帮忙道,“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太妃那儿……”
“哼,爷不会来,你怕是要翻天了吧。”黑衣男子双眸圆瞪,一把扯下脸上的玉色面具,不是秦睿又是哪个;他面色黑沉,哪里有在顾瑾汐面前半点的霸道慵懒模样;那样不断散发着的凉意让周遭众人都不由得僵直了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无名怒火会燃烧到自己身上来;“杨帆呢?把杨帆给我叫来!”
同样扯下黑色面罩的沉星扫向薛海,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赞同,视线沉沉。
“爷,杨帆他……”沉星嚅了嚅唇,几乎欲言又止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死了吗?”秦睿靠在软榻上,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厉喝,“就算是了,也把尸体给本王抬过来!”
“属下有负王爷所托,请爷降罪!”
话音刚落,两个下人搀扶着身着白色常服,面色苍白的杨帆推开两名下人,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可他却是强忍着,跪在地上,似乎是因为疼痛,额头上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汗珠;秦睿瞪着杨帆,脸上尽是怒不可遏,“你是怎么答应本王的,嗯?”
“爷,这件事情不怪杨帆。”沉星有些急了,上前两步想要查探杨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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