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一声,神色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叶太后见状揽袖而笑:“如今诚王即将与谢家小姐成婚,也算是变相与云氏攀了亲。既然你到了出宫的年纪,哀家想向圣上求道旨意,封你为诚王侧妃,如何?”
“诚王侧妃?!”淡心很是吃惊,睁大清眸难以置信,“太后娘娘,这怎使得?奴婢是云氏家奴出身……”
“家奴怎么了?云府的家奴,谁敢小看了?再说你如今是圣上身边的执笔女官,就冲这一个身份,旁人也高攀不起了。与其出宫给公卿做继室,不如给哀家的儿子做侧妃,如此亲上加亲,想必谢太夫人也很乐意!”
叶太后将锦盒往淡心怀里推,继续笑道:“你与诚王年纪相仿,有你照顾他,哀家更放心。何况诚王的封邑就在房州,你嫁过去照样挨着云府,也不算远嫁。如何?”
“太后娘娘……”淡心被这个想法惊得手足无措,怀中的锦盒也变得沉甸甸的。她下意识地推辞,“不,不,奴婢不能答应,这锦盒也不能收下……”
“怎么不能收?这是哀家陪嫁时的首饰,珍藏了几十年,谁都没舍得给。”叶太后故作善解人意地道,“你放心,此事绝不会让你为难,哀家明日就去找圣上赐婚!你侍奉他两年,又是哀家亲自张口,他无论如何也得卖这个面子。”
“太后娘娘!奴婢承受不起!”淡心急得只差下跪,心里盘算着如何拒绝这桩婚事。可她越是着急,越想不出托辞,与往日里的口齿伶俐判若两人。
淡心正自焦急不安,此时但听外头忽然响起吵嚷之声:“岑侍卫,您不能进去!太后娘娘正在待客!”是子涵的声音。
岑江来了!淡心一听“岑侍卫”三个字,立刻想到来人是谁。可她忽然生出一种心虚之感,仿佛做错了事被逮到现行,竟不敢面对岑江,抑或,她是不敢面对岑江的主子。
而此时叶太后亦是蹙眉,不满地冷哼:“岑江这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往哀家宫里硬闯?”她再看淡心,嘱咐道:“你在此等着,哀家出去看看。”
淡心连连点头称是。此时此刻,她自然不能现身,一旦她被岑江发现,便相当于让天授帝发现了。万一叶太后趁机提出这桩婚事,天授帝必定以为是她与叶太后私下商量好的,那她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想到此处,淡心立刻抿唇噤声。
叶太后推开梳妆间的门,走出去厉声喝问:“何事喧哗?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
“太后娘娘恕罪,微臣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岑江的声音冰冷无波,恪守着最后一丝礼节。
门外数十支火把太过晃眼,在殿内洒了一地光亮。叶太后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岑江手上的托盘,其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黄色锦缎。
“岑侍卫手里端着什么?”叶太后质问。
岑江并未回话,反而问道:“太后娘娘有客在此?”
“不,哀家见天色已晚,独自在梳妆间里卸发簪。”叶太后回得平静自然。
岑江斟酌一瞬,抬手示意两名禁军入内,又指了指梳妆间的方向。那二人立刻会意,欲往梳妆间里搜人。
“放肆!哀家的地方,也是你们说进就进的?”叶太后抬手阻拦,脸色阴沉犹如欲来山雨:“那里头多少珠翠金银,都是先皇和圣上所赐,尔等小小禁军焉能乱闯?要搜可以,去拿圣上的旨意来!”
这一声阻止气势慑人,就连岑江也感到一愣。他想起出发前天授帝曾说“记得给母后一个体面”,这般一想,他也觉得搜宫的举动有些过分。
“太后娘娘息怒。”岑江指了指门外的子涵,解释道,“是您的婢女说,您在屋里待客。”
“日头都落了,还待什么客?”叶太后冷笑,“岑侍卫在圣上身边待久了,难道分不清何为借口?何为真话?”
岑江闻言明白过来,不疑有他。毕竟“待客”这借口太过常见,若是叶太后不想见外人,如此推说倒也有理。于是,岑江摆手示意禁卫军关上屋门,对叶太后道歉:“微臣失礼,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你也知道失礼了?”叶太后指了指他手中托盘,“哀家方才问你话,你到现在还没回答!”
岑江依旧不语,只揭开覆盖其上的黄绸,将托盘的全貌呈现出来——白绫、毒酒、匕首,三样物件依次排开,预示着死亡的临近。
叶太后眯起眼睛看了半晌,对岑江招手道:“你过来。哀家老了,眼神儿不行,这宫里灯火太暗,看不真切。”
岑江猜不透她在玩什么把戏,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回话道:“这托盘里是白绫、毒酒、匕首。圣上吩咐了,让您自选其一。”
此话一出,藏在梳妆间里的淡心大为骇然,连忙以手掩口。叶太后不是圣上的养母吗?前几天圣上才刚刚下旨为诚王赐婚,怎么突然就母子反目了?
淡心觉得自己心里“咚咚”直跳,既匪夷所思,又紧张至极。她蹑手蹑脚走到梳妆间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去,隐约能看到对面墙上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是岑江无疑。
她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明知自己不该偷看,却又忍不住想窥视外头的场景。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而那映在墙上的诡异身影,就如同地狱里的牛头马面,正在索人性命。淡心头一次觉得岑江如此恐怖,如此骇人。
“圣上当真不给哀家一条活路?!”此时叶太后骤然拔高声调,好似故意要让淡心听见一样,凄厉怒斥,“哀家好歹养育他十几年,助他封王称帝,他竟如此狠心!”
岑江见叶太后反应极大,还以为是她临死之前心生恐惧,倒也没想太多,只冷冷回道:“请太后娘娘自裁。”
“自裁吗?”叶太后悲戚大笑,放声怒喊毫无形象,“他就这么着急!竟不让哀家见潇儿最后一面!”
岑江唯有低头轻叹:“倘若诚王殿下来了,局面只会更加复杂。”
是啊!倘若聂沛潇来了,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叶太后死?即便为了救母,他也会奋力一搏!甚至造反也在所不惜!
这一点,就连梳妆间里的淡心也想到了,何况是外头的叶太后。但听她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圣上打得好算盘!这一次诚王府要热闹了,红白二事一齐办了!”
岑江听到此处,亦有些不忍,躬身将托盘举过头顶:“时辰不早了,请太后娘娘上路吧。”
叶太后唇畔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终于死心认命。她再次看向托盘里的三样物件,自言自语道:“毒酒穿肠烂肚,死状可怖,哀家不想选。”
岑江保持沉默。
叶太后的目光又落在匕首之上,忽然问道:“这匕首要往哪儿戳?”
“咽喉。”岑江回得干脆利索。
“那必定很痛苦。”叶太后摇头轻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见了红,不大吉利……况且哀家老了,受不住这痛苦。”她抬手指了指白绫,“就它吧,好歹能留个全尸。”
“微臣遵命。”岑江将手中托盘放在桌案上,执起白绫再对叶太后问道,“您可有遗旨留下?”